眼前的宅邸还是当年的模样,修建在距离山顶最近的地方,主人却已经换过一轮了。
家将跟慎腾行礼,慎腾极不耐烦地把人推开了。
宋潜带着涂山铃轻松避过了所有护卫,顺利进入了慎家家主大宅。
有时候大宅邸比小宅院好混入,大宅邸景观比小宅院多,自然多了很多视线盲区,方便藏人。
按理说,几天不着家,刚刚回来,第一件事应该去拜见长辈,然而慎腾却没有,他回了自己的院子。
侍者:“大公子。”
慎腾:“传家将过来。”
慎棠态度明显,人又多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这些年汇聚到慎腾帐下的人不少,他此时说的家将便是已投效了他的家将。
侍者明白慎腾的意思,立刻传令去了。
慎腾大步走到书案之后,盯着桌上的纸笔,表情越来越生动,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不能自已,半伏在了桌子上。
慎腾:“贱人,你留了再多的人给那个孽种又如何,这里毕竟是慎家不是祁家,祁家人总有消耗光的时候,我看你这次怎么护着他!别着急,处理完你的儿子,很快就轮到你的女儿了。你放心,我会让你们一家三口尽快团聚的。”
他要用那三个人的血洗刷掉他身上的耻辱。
慎腾从小就知道他是不受欢迎的那个人。
祖父看他的眼神不含一丝温情,祖母看他的眼神始终带着疏离客气,而母亲看他就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是的,母亲。
所有人都告诉他,他的母亲叫祁旸,佟淼只是庶母,他并不能称她为母亲。
可在他心里,他的母亲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生母,在私底下他也总是以母亲相称,他的生母也从未纠正过他。
只有跟父亲和母亲待在一起时,他才能感觉到一丝丝温暖。
然而父亲却并不是每天都来看他和母亲,时间长了,他就发现了规律,朔望两日他父亲必定是不来的。
每到这两天,母亲总是会在院中一站就是一整晚,脸上的表情还有些可怕,他都不敢靠近。
直到清晨,父亲顶着晨露而来,母亲才会展露笑脸。
母亲总是会先闻一闻父亲身上的味道,闻过后,有时会露出真诚而灿烂的笑容,有时笑容却带着些许勉强。
他从不知道母亲从父亲身上闻到了什么,他也不敢问,只要是与父亲有关的事情,母亲总是容易情绪激动。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转眼便十四岁了,这一年发生了一件让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这天,侍者们突然闯进母亲的小院子,不由分说直接抓了母亲就走。
他害怕极了,不停求告,求他们放过母亲,然而所有人的眼神都是冷漠鄙夷的,根本不理会他。
他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带到了祖父祖母的居所,他想跟进去,却被家将伸手拦住了。
隔着一道人墙,他还是看清了屋里的情形。
祖父祖母高坐在首位,嫡母立在祖母身边垂泪,而父亲却跪在地上。
祖母指着父亲怒问:“旸儿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为了个庶子,竟然给她用药!嫡庶不分是乱家之源,你知道不知道?”
慎棠低着脑袋,闭着眼睛,“事情是我做的,母亲生气,要责罚就罚我吧。”
慎铭拿起茶杯就砸在了慎棠身上,“混账东西,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慎棠抖了抖袖子,拂掉茶叶,睁开了眼睛,“父亲,那是我的儿子,保护他是我的责任。您当年没能力保护您的儿子,让他受尽了白眼欺凌。现在我拼死护着我的儿子,有错吗?”
唐霜站起身,祁旸赶紧扶住她。
她当年因为丈夫被羁押到了竹山,家里又无一人肯帮她,哭瞎了眼睛,再加上后来长时间的圈禁,她修为倒退,这些年身体越发不好了。
唐霜:“你就非得跟你爹犟着?不能服一次软吗?”
慎铭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怒道:“是,那是你的儿子没错,每个父母都疼爱自己的孩子,你是这样,我们也是这样。
“但你得清楚,那个孩子的资质做不了家主,十四岁了还停留在精境,你能指望他这辈子能精气神合一结丹吗?
“佟淼年龄大了,显见的生不了儿子了,而且她就算生得出,生下的孩子资质就一定会比现在更好吗?
“为什么世家要选择与世家联姻,却很少能接受跨越门第的婚姻,难道我们真的就那么势利,容不下寒门吗?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之所以要这样做,是因为两个天赋绝佳的人,生下的孩子大概率天赋也会很好,就算不逆天,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你再看看这个女人,她只是个普通人啊,除非运气逆天,否则她生下的孩子就不可能完全继承你的修炼资质。
“好,就算我们愿意赌,赌你下一个儿子的资质能够达到修士的平均水平,可你看看,这个女人她还生得出来吗?!”
慎腾站在门外,紧紧握住了拳头。
难道就因为他的修炼资质不行,他的父母就得在里面受辱吗?
他做错了什么?
进步慢,也不是他想要的啊!
慎棠低着头不说话,消极地抗争着。
慎铭指着佟淼,“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乖乖给我生个合格的继承人出来,要么去母留子。”
慎棠蓦地抬头,震惊地看着慎铭,“父亲,在最困难的日子,是她陪着我度过的,您怎么能”
慎铭:“我怎么不能!她照顾你,是她分内的事。她引诱你犯了错,我没有立刻处死她,已经是看在她曾是你祖母贴身侍女,还照顾你有功的份上了。她现在已经危害到了整个慎家的利益,死不足惜。”
慎棠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视线最终定格在了祁旸身上,眼神似乎在说“把我家弄成了这样,你满意了吗”。
祁旸别开了脸。
她也并不多想与慎棠同房,她也恶心腻歪得不行,但她已经嫁进了慎家,不出意外,她一辈子都不能离开了,她已经没有了指望,只想有个血脉相连的孩子,一个真正的亲人陪在身边。
而且如果让庶子上位,她这个做嫡母的,将会非常尴尬,更别说慎腾基本没可能上位了,最大的可能是他们这一支从此就废掉了。
慎腾想往屋子里面闯,却被家将死死按住了,他只能哀哀地求,“父亲,别让阿娘死,救救她啊,别让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