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徐徐，火堆生出的火焰摇曳着，如同在跳舞一般，给荒郊清冷的夜点缀了不少暖意。林绯荷心头的抑郁感消散了些，她与桃染谈心的氛围也好了许多。

“那，你是怎么从灵妖阁那么多妖里边，脱颖而出的？”林绯荷好奇地看了看身边的桃染。虽然她觉得，桃染这么聪明睿智，能成为灵妖阁的佼佼者并不是什么很意外的事情。不过，直觉依稀在告诉她，这里应是有什么故事的。而她真的很想知道，很想了解他更多一些，很想更贴近他的内心。

桃染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应她，“这中间发生的，并不是什么好事。你确定要听？”

林绯荷也怔了一下，心中生出了一种预感，“很残忍，是吗？”

桃染又沉默了。他似乎很不愿意提及这些。他看了看林绯荷殷殷期待的眼神，又看了看面前燃得炽热的火堆，眉眼间透着丝丝沉重的气息。

林绯荷轻轻地笑了笑，“若是不想说，便不说了。”她好像从没有见过桃染这般为难，怕是触到了他的痛处？毕竟每个人心里都会有那么一个不愿意道出的角落。既然桃染并不想提及，林绯荷也觉得没必要再说下去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思忖再三，桃染还是说了，“只是我不知道，你听了以后，会怎么样看我。”桃染看向林绯荷的眼神中竟有几分担忧，“毕竟，我在你心里，似乎本就不是那么好？”

林绯荷只轻松地笑了笑，“你在我心里面，确实有好有不好吧？只不过，更多的时候，我是觉得你离我很远。我对你的了解好像真的不多。”她看向桃染，眼睛清澈而明亮，“我想，多了解你。然后，更靠近你一些。”

那一刻，桃染只觉，这个夜很黑，但最明亮的，只有她那清亮透澈的双眸。“优胜劣汰，强者为尊。”桃染回忆着，看向荒郊黑暗的远处，“为了筛选出灵妖阁的强者委以重任，先阁主通过不同的方式，让我们这些小妖不断地互相决斗。比如，先分成几队，让队与队之间争斗。之后，就要队内互相残杀。”

“能担负起灵妖阁重责的强者，修为实力与心理能力都要足够强大。毕竟，能破出结界的只有他一个，他要独自面对很多困难，也要想办法利用灵妖阁以外的力量协助自己去达成目的。所以，他既要能够与他人合作无间，也要能对他人时刻保有戒心，有心而无情，这样才能成事。我想，灵妖阁的先阁主是这样考虑的吧？”

“是啊。在争斗中落败，就要被胜利者渡走身上所有的修为。这样，强者愈强，而弱者就只能被渡尽修为，打回原形。”

林绯荷听着也觉得心情变得沉重了，“弱肉强食，强者生存。确实很残酷。”

“对于妖来说，修成人形，是修炼上百年的道行引发的蜕变。被渡尽修为再打回原形，真身会很快衰败，活不长久。所以，这一残酷的规则，对于妖来说，等同于生存的竞争。为了活下去，我们明争暗斗，使尽手段去成为胜者。”

“所以，你一路走下来，很艰难吧？”林绯荷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难以想象要怎么度过。

“前一天还是并肩作战的队友，一天后便要想尽办法对他下狠手。这是我经常做的事情。这样的日子久了，我都不知道，什么叫朋友，什么叫信任。我知道的，只有无尽的提防和明谋暗算。”

林绯荷听得难受极了。她对桃染最忌惮的地方，就是他太有心机了。纵然他总说会对自己坦诚，她想知道的都会告诉她，但他还是能生出她料想以外的事端来，让她措手不及。这让林绯荷觉得有点可怕，总觉得自己无法真正了解他。如今知道了一些桃染的昔时经历，却开始有点能理解他的谋算了。从灵妖阁的撕杀中走出，决绝冷酷的手段与谨慎周全的心计已成为了桃染的保护色，成为了他的习惯，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怪不得，你们都这么恨天清门。为了从天清门的结界里逃脱，你们活得水深火热。你们都觉得，是天清门把灵妖阁逼成这样的……”林绯荷更觉自己此前实在是想得太简单了。原来总以为，天清门与灵妖阁的宿怨，只是人与妖之间敌对的执念罢了。如今想来，二者的仇怨，掺杂了太多的痛苦与牺牲。怨恨不是一朝一夕而起，要化解更不是原来所想那般容易的。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不知其然，终是步步走错，把很多事情都弄得一团糟。

“在被天清门制控以前，灵妖阁何尝不是一个众妖相互依靠扶持的地方？奈何情势所逼，灵妖阁只能变成众妖争强斗狠的宿地。所以我早与你提醒过了，不要介入灵妖阁与天清门之间的恩怨。这中间的心结，不是你用那虚幻渺茫的美好幻想就可以轻易解开的。”

林绯荷沮丧地低下头，“我自然知道。一开始就不该盲目帮你，还想着自己或许能影响你改变对天清门的敌视。想来还是我太自以为是了。终究酿成大错。”

桃染眼看林绯荷刚有些好转的心情好像又阴沉下去了，不由得轻叹一声。“其实也不全是这样。我确实是有想过给天清门一线生机。毕竟，我也算是有点同意你所想的。冤冤相报何时了？就算灵妖阁灭了天清门，也不是一个尽头。而且，妖与人之间的仇恨只会更深。带着这份仇怨，一个天清门被灭了又如何？假以时日，还会有更多的‘天清门’生出，想要千方百计对付灵妖阁。灵妖阁很可能又会重蹈百年前的覆辙。这终不是长远之计。若真的能妖与人和平共处，灵妖阁与天清门能相安无事，或许才是最有利的。”

原来，之前自己与桃染说的，他还是有听进心里的？林绯荷竟觉得稍稍有点宽慰了。“既然你明白这个意思，为何还是明里暗里揪着天清门不放？”

“道理说出来了，谁都能明白。只不过，做起来，倒没那般简单了。”桃染意味深长地说道，“现在的灵妖阁众妖，都是经历过生死存亡的折磨、吸取了同类的修为，最终留下来的。虽说我是灵妖阁阁主，但也是不可能改变整个灵妖阁积累下来的，对天清门乃至对人的怨恨。而且，我愿意接受妖与人和平相处的设想，也不代表我不会让天清门付出代价。”

“天清门现在已经够惨了。虽说，今天发生的一切，不是你的本意。不过，这样的结果，对你来说，是好事吧？”林绯荷满怀愁绪地托着腮，“在外界看来，天清门这是又内讧了。经历过上次内乱，本就人心离散。难得近来有些起色。现在这一闹，是要失尽人心了。而且天清门的楼宇损毁严重，定要靠各方权贵捐资修葺。但现在谁会愿意捐助因内讧而声名狼藉的天清门呢？天清门怕是真的要散了……”她又看了看桃染，“天清门发生了这么多事，明面上，都跟灵妖阁没什么关系。你们的目的达到了，而且也不沾一点瓜葛。”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真能这样就不动声色地瓦解天清门，我早就动手了。”桃染皱起了眉头，“今日莫炎把事情弄得这么大，倒是要把灵妖阁给暴露出来了。接下来，麻烦肯定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