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排走去了南街。
从人流量来说,南街比东街更为繁华。很多农妇自己在家织的布,都会过来摆小摊售卖。
张灵夕饶有兴致的一个一个摊子逛过去,冬天快到了,她想买点布料,给自己缝制几套厚衣服。出来三年,以前最不屑的女红也做得像模像样了。
“你很喜欢布料啊。看你在东街,就逛得没这么认真。”
“对啊。我好歹也是学武之人,自己缝制衣服会比较好活动。那些宽袍大袖的霓裳羽衣不适合我。嘿嘿。”
“但我觉得你喜欢的颜色太深了。看的都是些啥啊。小姑娘应该穿得靓丽一些。”他指了指路边粉粉绿绿的少女。
张灵夕侧过脸,眯着眼睛看了看他,“哟。你观察还挺仔细。不过姐姐不喜欢花里胡哨的。我就喜欢黑乎乎的颜色。”
“姐姐?你几岁?”
“额。十…七。”张灵夕有一点心虚。
“叫哥哥。我十九。”
张灵夕:“……”
两人似乎没什么距离感,嘻嘻哈哈的乱聊。张灵夕零零散散买了一些布料,少年也是很顺手的拿过去给她抱着。
路过一间小饭馆,乌洛兰奇指了指,“上次喝了姑娘的酒,今天我回请你吃顿饭吧。”
“上次都没吃到什么。”
“所以,今天我们好好吃一顿啊。”
“都好……”
乌洛兰奇的官话说的完全没有口音,如果他不穿这身胡装,肯定觉得他是土生土长的汉人。
虽然他的五官特别深邃,大眼微凹,剑眉高鼻,睫毛像扇子一般忽闪忽闪,嘴唇不大但饱满。完全是西域人的模样。但他脸上带着青草气息的少年感,又有细腻白皙的皮肤,丝毫没有北方游牧民族的黄黑粗放。
张灵夕坐在他对面,听他眉飞色舞地说自己在草原骑马的趣事,才仔仔细细得将他看了个清楚。
“你一直说马是你几个大,你却能驯服它,怎么怎么厉害。照你这么说,西域的马得多高大才行?”
“西域的马是比南方高大一些,但也就大一些而已。我那么说,是因为那会我才不到七岁,我个子小而已。”
“噢……”白叔说他是被灭村的,没具体说是多少年前。
“后来我们部落就不在了。我也跟着哥哥们到处流浪。”
张灵夕微微一怔,心中泛起了对这个少年的一丝疼惜。虽然他一脸无所畏惧,但草原那段时光却深深刻在了他心里。
行走江湖这几年,她对那位金陵贵人的恨淡了很多。小时候恨他让母亲陷入流言蜚语,长大一些又觉得他铁血残暴唯权势图。看多了民间疾苦,她觉得他虽然杀兄灭族喜欢搞迫害,但整个南方毕竟有了二十年的平静。北帝不敢来侵,南蛮不敢动乱。
吃完饭,两人慢慢散步,走到距离崔府不远的地方,少年停下了,把张灵夕买的东西交到她手中。
他什么都知道。
“我过几天就离开成都了。”末了,张灵夕想和他告个别。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年,再见时,可能是在不同立场了。
“我知道。”乌洛兰奇眯眼一笑。
张灵夕点点头。“嗯。”
“你们这一路应该没什么麻烦的。呵呵。至少我没有相关的任务。”
听他主动说起,张灵夕还是有些感动。
其实她们真的只是人群中毫无征兆的相识,即使后来知道身处对立面,再见面两人也只是谈天说地的聊点风花雪月。
但此时,少年还是赤诚一片的主动说了点什么。
“那。后会有期了。”张灵夕抬起头冲他一笑。
两天后的一大早,甯夫人亲自带着三架马车,浩浩荡荡将三人送到了码头。
“崔甯的伤势还没有痊愈,还要麻烦灵夕多多照顾。”甯夫人拉着张灵夕的手,慢慢走在码头上,她现在直接叫灵夕了,省了姑娘两个字。
张灵夕背上一层薄汗,目光低垂乖乖巧巧。她现在都不会目光求助崔杨二人了,因为这会让甯夫人更觉得她是娇羞,他们关系不一般。
其实,她在这边没有亲人,山上又是一帮大老爷们,有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这么照顾自己,她总能想起两个母亲。
她是想和甯夫人多亲近的。
但是,她心中又藏着太多秘密,所以只是装呆的保持距离。
登上早已等在码头的大船,甯夫人对崔甯说,“母亲就不送你去青城山了,相信你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很快年底你们就回金陵过年了。”
她又转头给张灵夕说,“灵夕到时候来金陵参加他们的成人礼吧,顺便和我们一起过年啊。”
“啊。不不不,不好打扰吧。我在山上守岁就好……”张灵夕吓死。她这会怎么可以去金陵呢。
“哈哈。年底再说吧。那先就此别过。一路顺风。”甯夫人满眼笑意地拍了拍张灵夕的手臂,转身下船了。
冬季的上午,江上弥漫着浓雾。船行得很慢。
崔甯坐在船舱里弹琴。张灵夕和杨祎懒洋洋得半躺在罗汉床的两侧,中间的矮桌上泡着热腾腾的茶。
“你们要成年啦?20岁咯。长大了。”没有长辈在了,张灵夕已没了坐相,嘴里啃着干果,抬起眼皮看着发呆的杨祎。
“嗯。我们两,还有王谨、萧浔都是明年二十。陛下给我们准备了一个隆重的成人礼,所以,年底我们都得回金陵。”
“哦……”张灵夕点点头,拿起一个苹果啃了起来,心道:“是那个注重形式主义的老头会干的事儿,好体现自己礼贤下士。”
房间内很安静,只有缓缓的古琴声,和异常清脆的啃苹果声。
良久之后。外面下起了小雨。浓雾反而消散,两岸青山眉目逐渐清晰。
早上还在成都崔府喝早茶,中午已经坐在都安镇月下兰舟,吃着杨六叔做的美味佳肴。六叔听说杨祎受伤了,一大早就开始张罗,等他们赶到时,够十个人吃的一大桌菜,已经候在那儿了。
六叔心疼得不行,把杨祎的伤口看了又看,各种叮嘱一遍又一遍。
临走,马车里又满满当当地塞了提前准备好的各种补品和用品。杨祎嘻嘻哈哈的安慰六叔,恨不得马上打一套组合拳,告诉六叔,他真的只是皮外伤,而且大半个月休养,已经完全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