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啊?”顾野蔓小脸上苦撑着笑容应付着各式各样的打量目光,在沈长歌耳边低语道。
可就连沈长歌自己都没预料到今天竟是自家杀猪请客,他刚才就硬着头皮按照记忆中的称呼各处招呼了一声,可他看着那个年纪与外貌完全不相符的“父亲”和那个贤惠温婉,一双手却满是老茧的“母亲”,却怎么也无法开口,倒是那个褪去青涩,已为人师的表妹来帮沈长歌解了围,一帮女人坐在厨房里,男人全坐在外面的大院里,喝了酒之后,去过城里打过工,所谓见过市面的人们,在酒精的催化下,声音大得就跟拿了喇叭在讲话一般,沈长歌就看着他们面红耳赤的吹着世间种种,他便拿盘子给顾野蔓夹了一大块肉。
“赶紧吃东西,一会我两去山上玩。”
顾野蔓一听,着急忙慌的拿起那块有她半边脸大的肉啃了起来,豪不矫揉造作,沈长歌倒担心她噎着,赶紧给她倒了杯水。
“冬天的太阳怎么烤都不太暖和,你小心别感冒了。”沈长歌有些担心第一次上山很兴奋的顾野蔓,她一路小跑,爬坡,出汗了就把外套给脱了,拿在手里架着。
“这空气真好。”顾野蔓仰着小脑袋感受着和煦的微风,太阳又大又明亮,冬天枯黄的草,常青的树,还有松脂蒸发时特有的香味。
“坐会吧。”沈长歌找了块空地,拿松树枝铺在地上,招呼顾野蔓过来坐。
蓝色的天,满目的青翠,太阳并没有夏日那般刺人,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夜颠簸的顾野蔓伸展了身子,毫不在乎的把衣服当枕头垫着,现在的她连挪动的力气都欠奉。
“好舒服啊。”女孩现在的嗓音糯糯的,软软的。
“是啊。”
“那为什么你要往外面跑呢?”顾野蔓有些好奇的问道,初来乍到,新鲜感没过去,自然不解人间疾苦。
“噢,也是,你这种才华,不出去浪费了。”顾野蔓突然想起他给自己唱歌的模样,自己给自己解释着,沈长歌看得有趣就不想打扰她难得的娇憨,看得出来,她现在很享受。
“我做个假设啊,就只是假设。”女孩今天话似乎特别多,刚躺下去的身子又挺了起来。
“好,喝口水吧。”沈长歌递了一瓶刚才要出门时老母亲递过来的农村特产,雷碧。
顾野蔓接过,抿了一小口,全是糖精兑水的味道,“就只是假设啊。”顾野蔓似乎怕他当真,又重复了一遍,“要是以后你见不到我,会不会想我?”
山风吹过,带着寒意,冷得人一激灵,被风扬起的杂草渣还吹到顾野蔓柔顺黑亮的发端上,沈长歌试探着为她取下,“怎么可能见不到你。”他根本不愿做这种假设。
“都说了是假设啊,你就说会想还是不会想就行了啊。”女孩有点急了,她很讨厌这种交流,她不明白一个大男人怎么就是不敢说出自己心里话呢,前两天她看了所有能找到的关于他的采访,他在台上的模样很勇敢啊,可怎么到她这就。
“走吧,起风了,凉。”女孩有点生闷气,闷着头往回路上走,越走越快,沈长歌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她了,可是下山路又陡又滑,她却小牛一样闷头往前冲着。
“你慢点,滑。”话还没说完,姑娘就绊到了一颗石头上,一个踉跄,人就随着山路往下滚,沈长歌发誓,他从来没跑得这么快过,往前冲,拉住衣角,可是惯性和力量把他也给顺势拉倒,顾不得其他,好好的把顾野蔓的头包在自己怀里,两人就如两根滚木,一路下滑。
滑了一阵,沈长歌发现有跟稍微靠着路边的小树,急忙用脚背勾住,疼得龇牙咧嘴,不过好在两人终于停了下来。
头发,衣服全是灰尘和草渣,疼得好像整个身子骨要散架,被护住脸的顾野蔓还好,沈长歌的脸上却全是一条一条的擦痕,最严重的地方好像是被树枝划出来的一条长疤,痕迹一直从眉间到唇上。
顾野蔓从没闯过这种祸,她就蹲在原地,看着靠着树干一直喘着粗气的沈长歌,内疚,后悔,心疼,各种各样的情绪充斥着内心,她甚至不敢过去他的身旁,她怕他会怪她,她怕她会毁了他的前途,她怕从此以后失去他。
他的怀抱很温暖,和刚才被他卷在怀里时一样的温暖,刚才的他真的就是自己这个溺水的人抓住的那根稻草。
“别怕,没事的,回家吃饭。”他拉着她的手腕,一步一步的下着山,她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回到小院子里,沈长歌拿盆接了水,找了块干抹布,先把跟小脏猫一样的顾野蔓拍干净,随后才开始打理自己。
“你的脸。”顾野蔓缓了好一阵才从情绪中摆脱出来,可随后便是无尽的内疚,红了眼,鲛珠一颗一颗的从眼眶中掉落下来,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补偿他,她怕他因此再不能登台了。
沈长歌在镜子里打量了一下自己,觉得很不错,跑到顾野蔓身边说道“要是从眼睛中间这样划下来,就跟卡卡西一模一样了,多帅啊,是吧?”
顾野蔓看着他的手从自己眼睛中间划下,被他的孩子气逗得哭笑不得,骂道“瞎讲话。”又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沈长歌见她情绪终于有点好转,嘿嘿一笑,“兄弟我们就像是,山坡滚落的石子,都在颠簸之中磨掉了尖牙,兄弟抱一下。”毫不在乎的紧紧抱住她瘦弱的身躯,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没事的,什么都别想,真的没事,大男人有条疤多帅啊。”
顾野蔓被他逗得哭笑不得,正打算仰头跟他说点什么,厨房门口却传来一句“吃饭了。”
沈妈妈是个很传统的农村妇人,近两年村政府给他们安上了天锅才从电视里接触到外面的世界,可只要电视里出现亲吻或者什么亲热的场面,她依然会先跳台,过个一两分钟才调回去,自己男人在一旁剁肉,自己做好了饭,准备叫孩子们吃饭,可一出厨房门,就见到自己儿子竟然在院子里抱着那个他带回来的天仙一样的姑娘,犹豫了一会,清了清嗓,才打断了他们的拥抱。
农村的电都不算太稳定,不敢用大功率的,顾野蔓坐在木桌前,头低得快埋进地里,别人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连从来不沾的肥肉都不管不顾的吃了两块。
沈父穿着和沈长歌初见顾野蔓时如出一辙的迷彩套装,不过他的更破,更老旧,沈长歌给他和自己倒了杯自家的酒,两人干了一口,朴实的汉子看了一眼沈长歌脸上的痕迹,没说什么,开始低头扒饭。
毕竟是母亲关心儿子,见自家男人不讲话后,才关切的问道“脸怎么了?”
沈长歌有些尴尬,赶紧对母亲说“吃饭吃饭,跌倒了。”
顾野蔓听到这才昂起头来,一五一十的说是因为自己闹脾气才弄成这样的,沈母看着无比内疚的顾野蔓,刚想安慰几句,闷不做声专心喝酒的沈父却先开口了,他的声音很粗,中气十足,很有威严,像极了大山里翱翔的雄鹰,“他要是敢让你伤着我才要打他呢,大男人有条疤怕什么?娃娃你多吃点。”说着又给顾野蔓夹了一大块肉,沈母闻言,才急忙帮腔,说全是自家儿子的错。
如此一来顾野蔓身上的负罪感才减轻了一些,微微抬头看着对面正偷笑的沈长歌,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