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明媚跟着茗渊准备离开这修行之地。

“前辈，这出口在何处呀？”

“在崖底。”茗渊淡淡说道。

“哦，那我们从哪边走下去呢？”

“跳下去。”

“跳？”明媚向前两步探头往这千丈深崖下一望，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也太高了，跳下去……会摔扁吧？”

“不会。”茗渊言罢伸手拉住她，紧接着就纵身一跃。

“呀！”明媚吓了一跳，下意识紧紧抓住茗渊的手。耳边是凌厉的风声，感觉身体在疾速掉落。

“不用怕。”茗渊说道，手上一拉，将人带近身前，随即另一手将人腰身一搂，明媚被带怀里，很快就觉得下降的速度减下来许多。

她微微抬眼，与茗渊的距离如此之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近，她一手搂着自己的腰，一手向外推开运功，发丝在空中飘逸着，明媚看着她清丽秀美的面容，如水的双眸，一时间呆了呆，感觉似乎被那熟悉的一阵清香包裹起来了……

不知道两个人是什么时候落地的，等茗渊松开手，明媚才回过神来。她这才注意到，脚下的土地软软的，低头一看，居然踩在一处草地上，往四周一看，这就是人界一处寻常的地方，果然这世外桃源般的修行之地也是设有结界的。

“刚刚想什么呢？”茗渊开口问道。

明媚一怔：“呃……就是前辈的容貌，让我有点……有点……”

头上一重，明媚愣愣抬头，没想到茗渊居然会抬起指节在自己额头上敲了一下。

“你这丫头，莫要胡思乱想。”茗渊拿出面纱戴上。明媚想起来，也赶紧拿出面纱戴上。

“走吧。”茗渊说道。

“前辈，我们是去哪里？”

茗渊眉头微皱：“……先去一趟虎溪门，再回凌缈峰。”

明媚身子一震：“回凌缈峰？那我……”

“放心，有我在。”茗渊先行迈步，明媚原地等了一瞬，也迈步跟上。

“你饿了吧，先带你去找个地方吃些东西。”

明媚摸了摸肚子：“其实也不是很饿，不用……”

茗渊说道：“修炼这些天只是简单吃了些果子，你伤还未痊愈，是可以吃一些补物，你未辟谷，丹药本身也不能长期支撑，走吧。”

明媚笑了笑：“那好……”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二人来到了一处小镇外，茗渊突然停住脚步，看着城门处。

“前辈？怎么了吗？”明媚有些好奇。

茗渊微微摇头：“这个镇子……”

“镇子怎么了？”

“进去看看吧。”茗渊说着便快步往镇上走，明媚带着疑惑小跑跟过去。

一进这城门，两人发现，街道上根本没有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像是一座空城。

明媚目光自周围一转：“嗯？看起来挺大个镇子，怎么会这么冷清？”

忽然一声叫喊，二人一惊。

“救救我！”

两人对视一下，赶紧往前面跑去。到了一处敞着门的宅院前，二人停步，里面此起彼伏的呻吟声传出来。

“前辈，我先去看看！”明媚说道。

茗渊摇头：“只是些平凡人，无事，我们进去！”

两人迈过门槛，前院放了不少棺材，走到宅院前堂，发现有几十个人，有男有女或是坐着，或是躺在草席之上，可怕的是，这些人面色苍白，嘴唇发紫，脸上手上露出来的皮肤还有一块块红斑。

“救……救命……”

“好难受啊……”

那些人痛苦的叫唤着，有的躺在地上的人已经无力再喊了。被子褥子铺了一地，这人人看样子是在这里住下了……

“这是怎么回事？”明媚眉头紧锁，看着这些人的惨态，觉得背后出汗。

“是疫病。”茗渊说道，她又继续往里走，明媚想拦住她，她却是更快一步走进了厅内。

“先别动，把这药丸咽下去！”一道男声在厅中响起来，茗渊看向他，发现那是一个身穿素衣的男子，他脸上蒙着布，正蹲在地上替一个人手上渗血的红斑做清理。

“前辈！”明媚追进来，站到茗渊旁边，这时那个男子抬起头，看到这两人，有些意外：“二位姑娘是……”

“外来路人，此地毫无生气，出于好奇，进来一探。”茗渊说道。

男子迅速站起身，焦急说道：“外来人？那你们快些离开，这里太危险了！”

明媚问道：“这镇上到底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都病成这样？”

男子摇头：“突发的病症，只短短十几日，半个镇子的人都染上病了……”

茗渊蹙眉：“半个镇子？那只有你一人替他们治病吗？”

男子叹息一声：“镇上原本有三个大夫，可是由于病症初期未能防好，另外两位已经因这疾病而过世了，镇上染病的人也已经死了近百人……”

明媚大惊：“什么病这么严重！”

男子有些懊恼的说道：“就一直不知是什么病，病因是从何而来，无对症良药，才会如此……所以你们赶快离开这里，以免被殃及！”

茗渊开口：“不必顾虑我们。你这里病人这么多，又无法医治，他们难道就只能等死么？”

男子又一次叹气：“病患众多，我小小医馆装不下这些病人，这宅院的主人也病死了，情况紧急，便借此地为他们尽量医治……”

明媚说道：“就拿一些药丸给他们拖着吗？没有一个治好的吗？”

茗渊此时已经蹲下身去，仔细查看一名病人的症状。

男子摇了摇头：“没有……几乎所有药材我都试过了，可是都不能对这病起上丝毫效果……”

明媚也蹲下来：“前辈，你有什么办法救他们吗？”

茗渊未置可否，又向男子问道：“最开始发病的是什么人？”

男子有些讶异，以为来人也是医者：“是个做大米生意的商人家里……姑娘会医术？”

茗渊起身：“只是略通一二，这病传染的如此严重，你自己本该多加小心，不要触碰到他们的血，甚至不该与他们有任何过近的接触！”

男子微怔：“……可是镇上其他人见到这些病人都躲得远远的，药铺的伙计也不做了，我不替他们处理……他们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明媚不禁佩服起这个男子来。

“呕……”一个病人突然吐血，男子赶紧过去看他。

茗渊转头说道：“明媚，随我出来。”

“昂？哦！”

二人走到外面，明媚先问道：“前辈，这些人……还有救吗？”

茗渊说道：“生老病死乃是人世常态，生死有命，轮回流转。”

明媚愣然：“呃……那……”

“这病症罕见，怕是因为镇上的人所食之米有问题。病症过重的人确实难以再治，不过，其他人或许还有恢复的可能。有几种草药混合入药，可以试试看。”

明媚闻言，赶紧说道：“我认识一些草药，可以去找的！”

“好。”茗渊点头：“我会去借来纸笔，与你写出明细。”

“嗯！”明媚觉得，这些人挺可怜的，这么一个镇子，短短数日就死了这么多人，还有悬壶济世的医者……她想要尽量帮一帮，有茗渊在，她更觉得镇子还是有救的。

镇外不远处就有一座满是密林的小山，那处有一些用得到的草药，加上镇上药铺中的一些药，茗渊所写的药物就集齐了。

她抱着药走在街道上，看到有的住处开着门，里面空无一人，有那些个没有染病的人都是大门紧闭，生怕传染到自己。

那处堆积着病人的宅院内，飘出来浓烈的药香之气。

茗渊说道：“我已查验过这镇子上的人所食用的米，铺子里剩下的都没有什么问题。很可能，是最开始有一份米中出了问题，本来是食米之人染病，但是因为病症通过人会传染，所以导致其他人生了病。”

那男子点头：“如此，那只要这些发病之人治好了，其他人不来接触，便不会有事了。”

明媚一边煮药说道：“茗渊前辈你真厉害，这么快就查完了那么多袋米……”

男子抱拳一揖：“在下陈燹，感谢二位姑娘相帮，否则我一人实在难以撑持……”

茗渊微微颔首：“陈大夫医者仁心，我等不过是做些小事罢了。”

明媚点点头：“是啊陈大夫，你自己冒着这么大风险都不放弃救治病人，真的很佩服你呢！”

陈燹客气的笑了笑：“哪里，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茗渊低声说道：“不过，这些病人一定要按照症状分开，每个人身体不一样，喝药之后效果如何也未定，那些重症之人实在无法医治，其他人不能再被传染加重！”

陈燹身子微震，随后点了点头：“好……”

“你自己也需要喝一些汤药。”

“我知道了……”

明媚来回跑着转移那些个病患，又有两个病患失了性命，院子里不少的棺材，有些已经没有家人了，有些，家里人也不敢来领……到了天黑，该喝药的也已经喝完睡下了。她活动了一下胳膊，不由想起来曾经自己的师父御钧在外替人看诊时的情形，那时候自己就是跟在后面打下手，闻闻这个药，尝尝那个草。

她看到陈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就给他轻轻披了一条毯子。

走到外面时，天上已经是明月高悬了。

茗渊摘下了面纱，站在月下，负手静立，衣袂纷飞，明媚站在后面看着她，已经将她这般身影深深的印入脑海之中……

“明媚，你觉得，人命算是如何？”

她突然开口，明显她早就知道站在身后的是谁了，明媚见她问自己，便上前几步，说道：“人命脆弱渺小，如同尘埃一般，随风而去，不留痕迹。就如同前辈所说的，生死无常，逝去的，再入轮回，循环往复。”

茗渊沉默片刻，仰头望着月亮。

“人命确实脆弱，可是，总有人会希望活的强大，所以会去拼命做下许多事情，让自己不再渺小。”

明媚垂眸：“强大与渺小对立，所以出现弱肉强食的局面吧……”

“那何为弱，何为强？为何弱者就会受强者宰割？”

明媚想了一下：“就像这些逃不过病痛折磨的人，就是弱者，而强者……那鬼界之人，看待人界就如同他们的猎物一般，可以任其宰割。是……是那些强者的本性过贪……”

“他们生来为异族，就已然强于人界寻常百姓。可是他们可以选择安守于自己的地界，与他界相安无事。而数万年来六界并存，人界依然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抵挡外来的侵犯，所以并不是出身决定强弱，也不是能力决定本性。”

明媚抿唇，茗渊这话，是在与自己讲明些道理，也像是在劝慰自己什么……

过了一会儿，茗渊转身看向她：“明媚，你想在这里继续帮忙吗？”

明媚点了点头：“想……我觉得，应该等这些人明显好转之后再离开，陈大夫一个人实在太辛苦……”

茗渊思索一瞬，点头：“明日再待一天，后日我需先回一趟凌缈峰，你……我知你也不愿回去，就在这里帮忙，等我回来找你，或者到时与你传讯。”

明媚点了点头：“是，前辈，你去处理事情就好，这里有我在！”

茗渊看着她，嘴角微扬，竟然露出了笑容！明媚一呆，她记得，这应该是第一次看到茗渊对着自己笑，竟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那笑容转瞬便被收回，茗渊开口道：“怎么又是这样奇怪的表情？”

明媚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直直说道：“茗渊前辈，你笑的时候更好看了……”

茗渊重新戴上面纱：“又开始胡言了。”

明媚撇嘴：“前辈，我说的是真的……”

茗渊又转过身去：“今日累坏了吧，快去早些休息！”

“哦……”

这宅院很大，有不少房间可以暂住。她已经想好明天需要做的事情了，早上还需去山上采一些药草回来，还要多准备一些饭菜，毕竟这么多人还要吃饭，想想真是有些累呢，人的胆量也是小，那些没有染病的人也不少，居然没有一个人自愿出来帮助陈大夫，帮助与自己同住一个镇的人，甚至染病的家人也被抛在这里不管不顾，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