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荣语定定看着荣宛思远去的背影,直到那道身影没入人群再也寻不到,她才回过神。
“去韩淑妃那儿要今日宴请名单来,就说是我的意思”,末了,戚荣语对清欢说道。
宫宴并没有因为这一点小插曲受到影响,康太妃坐在众贵妇中央,面带笑容静静看着她们言笑晏晏的交谈,偶尔出声应一两句。
那头荣宛思见荣老夫人已经在和康太妃攀谈,便借着周围杂而不乱的环境悄悄退了出去。聚采殿是专门为皇室打造的举行宫宴的地方,所以场地很大,周围一排耳房并立,那是专门提供给醉酒或者身体不适的主子们休息的地方。
因着康太妃的寿诞和戚荣锐的出征宴都在今日,所以皇帝也免不了多饮了几杯,故现下被宋渊扶着来此处稍作休息。
荣宛思打量着面前不起眼的小屋子,左右望了眼周围守卫,思忖皇帝应该就在里面。
果不其然,她只在外面等了一小会儿,皇帝便自里屋微晃着脚步走出来,高大的身影越靠越近,荣宛思心跳的更快了,待男人身上独特的香气钻入鼻尖时,她才带着秋茶迈着小碎步子走出墙角的阴影。
“臣妇拜见皇上,皇上万安”
百里丰旻被这一声问安叫的有点晕乎,好不容易让自己脑袋清醒一些,方才看清原来是荣宛思。
“丞华县主?朕还以为你不会来呢”,百里丰旻目光柔柔的,乌黑的眸子中似乎蕴藏一湖汹涌的池水。
“皇上的召见,臣妇怎么敢不从”,荣宛思今日穿了一身墨色留仙裙,既没有和寿诞相冲也没有不遵守孝,鬓角的发丝柔顺非常,被晚风轻轻一吹,就这么随心所欲的划过主人修长的玉颈。
百里丰旻看得入迷,幽深的瞳孔似这黑夜中的猎豹紧紧盯着猎物,宋渊识趣的屏退左右,顺便也将自己隐匿在角落里。
“世人都说荣家有女,才华横溢。要朕说,女子能够生的你这样美貌,纵使不才也有人愿为你身姿倾倒”,百里丰旻驰骋情场这么多年,撩人的话没少从他口中说出来,只是像现在这样发自肺腑的赞美没有几句罢了。
“皇上这样夸赞臣妇,就不怕表姐生气吗?”,荣宛思眼睛盯着被皇帝握着的纤细柔荑,忽然抬眼问道,那模样还真有几分娇憨。
百里丰旻呆了一瞬,随即讪讪回道,“蕙昭仪向来识大体,不会在意这些事”。
荣宛思牵唇一笑,将头靠在男人宽阔的胸膛上,百里丰旻见美人已经这样主动,当即长臂一挥将人打横抱起,稳健有力的步子倒真不像微醺的人。
宋渊讶异,看着皇帝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他重新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毕竟在这深宫中,装聋作哑也是生存方式的一种。
不一会,房内传来女子婉转的喘息声和男子低沉的吼声,都象征着这场有悖世俗的缠绵就此结束。
戚荣语对刚才碰见荣宛思的事仍有些忐忑,连韩淑妃来到她身边都不曾察觉。
“蕙昭仪,你方才差人去寻宫宴宴请名单了?”,韩淑妃气色不错,对今日的场合也未有不适,故还能分身来到戚荣语所在的位置上询问她。
“淑妃娘娘,妾表妹丞华县主还在孝期您可知晓?”,戚荣语见来人是韩淑妃,顿时放松警惕,面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本宫自是知晓,不过荣国公夫人坚持以荣宛思敬爱兄长为由,要带她到宴席上送别戚将军”,说起这件事,韩淑妃还是挺有印象的,荣老夫人据理力争的情形还清晰留在脑中,她狐疑着答道,“怎么,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虽然张悬去世还不足三年,这会儿荣宛思出来周旋在命妇中确实不妥,但五七已过,她又不曾生育,天朝对女子管制又宽松,只是为了送别即将奔赴战场的兄长倒也情有可原。
戚荣语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一个骇人的猜测在脑中生成,“淑妃娘娘,皇上现下可还在耳房休息?”。
皇帝今夜喝的不少,戚荣锐出征边关的事已成定局,他也总算了却一桩心事,故放松下来叫一两个宫妃去伺候也不奇怪,怪就怪在,荣宛思似乎也不见了。
韩淑妃单挑左眉,对合玉说道,“你去寻丞华县主过来,就说本宫有事相传”。
合玉爽利应下,戚荣语沉下心,思索接下来可能要面对麻烦事的对策。
第二天一早,有关丞华县主不守妇道的风言风语就传遍了上京大街小巷,事件的女主角并没有因为这些话而生怯,反倒逍遥自在的被皇帝秘密养在了后宫一角。
大和五年五月二十七,宫中传来消息,丞华县主悬梁自尽。
六月初六,皇帝将渝州刺史之义女纳入后宫,封为正四品嫔位,称元嫔。
新人进宫,韩淑妃按例将众人以听戏的名义召集在惠鸾殿,戚荣语面上端起一贯用的人畜无害的笑容,对坐在大殿上首的韩淑妃说道,“淑妃娘娘,您今日是叫姐妹们来听戏,为何不将戏班子请出来呢”。
“瞧你,主角都还没到,这戏怎么能开始呢”,韩淑妃似乎话里有话。
戚荣语端起茶杯含了一口,慢条斯理的捏着手帕擦了擦唇边水渍,而后道,“是了,妾还忘了,元嫔妹妹昨夜侍寝,应当是要晚一些”。
秀贵嫔一听,本来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更是瞬间冰冻,“哼,才刚进宫就这样骄横,若是日后让她得势,说不定咱们就都得听她吩咐了”。
钟婕妤听见秀贵嫔这席话,也勾起了心中不满,说是渝州刺史的义女,在场的人谁又是傻子吗?不就是为了让荣宛思能够名正言顺进宫的幌子嘛,“秀姐姐说的在理,今日是淑妃娘娘请咱们来听戏,连聿妃姐姐都早早的到了,她多大架子,现在都没个人影”。
其他人听见了,不约而同的将视线投向稳坐如山的戚荣语,见对方连个眼神都不曾改变,不禁暗自咂舌:有儿有女就是底气足,就算被亲表妹截胡也能面不改色。
众人又继续吃了两碗茶,元嫔才踩着小碎步姗姗来迟,她身姿胜似戚荣语,只是神态上更显俏皮。
“妾元嫔齐氏拜见淑妃娘娘,娘娘万安”
差点忘了,皇帝顺便将荣宛思的姓氏也随了渝州刺史齐万隆。戚荣语坐在座位上,不动声色的收敛了宽大袖摆,皇帝还真是对荣宛思上心呢,真是想不到平常那个不近人情的滥情皇帝竟然也有为女人仔细打算后路的时候。
“起来吧,诸位姐妹已经等候你多时了”,要说后宫比戚荣语更能隐忍的当属韩淑妃了,所以当荣宛思跪拜在自己面前称妾‘时,她依旧是一副冰冷的面孔回道。
韩淑妃让她们自己来点戏本,众妃不敢在她面前造次,只是中规中矩的点了一曲《贵妃醉酒》。
待听到那名扮演杨贵妃的伶儿唱到‘丽质天生难自弃,承欢侍宴久为年,六宫粉黛三千众,三千宠爱一身专’时,商昭媛也忍不住瞄了一眼还在保持微笑看戏的戚荣语,心想不怪皇上宠爱蕙昭仪,就凭这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遇而安的心性,都够她们修炼几年的了。
“唷,你瞧瞧这丫头,我还是头一次听她演角儿呢,没想到唱的还挺好”,闫聿妃看的尽兴,时不时点评几句。
戚荣语深深看了对方一眼,默不作声的收回视线,这出《贵妃醉酒》当然是闫聿妃点的,而她的用意就是傻子都看得懂。
贵妃醉酒?映射的不正是百里丰旻在康太妃寿诞上微醺时与荣宛思调情的事?
“妾听这段词真是感慨万分,没想到古有杨贵妃嫁家公,今有妻妹嫁姐婿,真是好精彩的一出戏啊”,秀贵嫔仿佛嘴上还没过瘾,不依不饶的接着暗讽。
众人闻言,俱静悄悄的等待戚荣语爆发。
没等到戚荣语表态,还是韩淑妃最先发声,“既然是看戏便安分看着,咱们都是皇上的妃子,妻妹嫁姐婿这样的胡话传出去不是掉你自己的脸面,而是掉皇上的脸面”。
秀贵嫔满不在意的努了努嘴,“淑妃娘娘,咱们是没有元嫔妹妹的能耐,但也不是傻子吧”。
“秀贵嫔当然不傻,至少你还听的懂《贵妃醉酒》这出戏的内容,想必贵嫔在皇上面前也是这样机灵吧?”,戚荣语听着耳边传来喋喋不休的聒噪,终于忍不住开口呛了回去。
商昭媛就差没笑出声了,秀贵嫔最近是得宠了一段时间,不过听说她能复宠基本都靠自导自演的装疯卖傻来博得关注,真是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眼尾的细纹有几条了,竟还学着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那样装嫩。
“是啊,秀贵嫔似乎对戏曲很有研究的样子,不若改天你也排两曲唱给咱们姐妹瞧瞧?”,相较初来乍到荣宠未知的元嫔,闫聿妃当然更不喜欢跟自己争宠多年的秀贵嫔,这样踩高捧低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后面她们又说的那些酸话戚荣语也就没放在心上,左右不过是讽刺她被一起长大的表妹抢了丈夫这种没营养的言论。
听完两场戏,韩淑妃亦未多待,交代众人几句便回宫了。戚荣语惦念妙儿,也随着韩淑妃一起离开。
狭窄的宫路中央,那个粉色身影格外显眼,戚荣语眯起眼睛,直起腰板说道,“元嫔怎么不多听一会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