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太平,”柳夷光笑了笑,还真有意思。
走过六座铜塑,便现月台。帝后还在饮酒赏月。
皇上及皇后已经换了一身轻便衣衫,退去了几分威严和端庄,看上去如寻常夫妻。
皇后远远地就瞧见了他们并肩行来,金童玉女般,赏心悦目。
柳夷光低眉顺眼,恪守着规矩一步都不敢错。自然也没看到皇后眼中的精光。
“儿见过父皇,见过母后。”
“女拜见皇上,拜见皇后。”
两人行了礼,柳夷光察觉到皇上在注视着她,这视线颇为锐利,无孔不入。
“快起来,地上凉。”
皇后轻拍了一把皇上,并使了个“你敢吓到我儿媳妇”的眼色,皇上陪了个笑脸,收回了目光。
“柿子摘好了?”皇上看着柳夷光问道。
她低着头,也不知道皇上是在向她问话。
祁曜朝她看了一眼,回到:“摘好了。”皇上瞪了他一眼,又对柳夷光问道:“若是不够,朕再令人多准备些。”
柳夷光这才反应过来,皇上是在同她话。笑答道:“足够了,殿下都让人将树都薅秃了一棵,装了满满三车。”
“曜儿倒是大方。”皇上稀奇地看了他一眼,他还以为他只会拿几个柿子将人给打发了,或者干脆不闻不问。自己这个儿子什么性子他知道,还从未见着他对哪位娘子这么“热情”。
祁曜无言。
皇后娘娘招手让她到身边来,“今儿拜月节,本该放你回去与家人团圆,可本宫一见你就喜欢,便想留你在宫中住上几日。”
祁曜漫不经心的神情忽而一变,不可置信地看向母后。
“母后,柳大娘子甫归家,难得承欢父母膝下。”
柳夷光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怎么帮她回绝了呢?
“娘娘,女愿意在宫中陪您。”
祁曜目光转冷,看向一边。
可真是没有良心的东西!他这么着急地赶在拜月宴第二日乔迁都是为了谁?
到底还是藏不住了,皇后偷笑,这子让她担心了这么多年,自己这么逗他一下,应该不过分吧?
今日她的身份过了明面,日后接她过来住的机会也多,已经让他吃了一点儿苦头,皇后已然心满意足,便道:“曜儿得不无道理,本宫就是再喜欢,也不能如此不近人情。”
柳夷光遗憾,这可是下第二粗的大腿!明明有机会抱一抱的!
可惜了!
祁曜见她满脸失望,心里越发堵得慌。“儿先行回宫了,还有一些迁府之事需处理。”
皇后闻言,蓦地心一疼。按了按眼角,挥手道:“去罢。”
出宫是好事,她应该高兴才是。可父母心就是如此,放手很难。
柳夷光目送祁曜离开,独自与帝后相处,她才感觉到了压力。
皇上看着他离开,叹息了一声:“木兰,曜儿也要出宫啦,我是真的老了。”
皇后强颜欢笑:“他都多大了?若非您一直压着,他早就该出宫了!孩子大了,咱们也该放手了。”
柳夷光认真地听着帝后话,谁能想到帝后也有身为父母的烦恼。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皇后好笑地看着她:“你又是为何叹气?”
“回娘娘话,女是在感叹,原来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
皇上听她的,笑了笑:“你家父母也这样?”
柳夷光顿了顿,浅笑道:“回皇上话,女父母也是如此。女有三位阿兄,每回阿兄离家,阿爹阿娘就担忧他们在外面吃苦,却又一次次送他们出门。”
“敬勇也会为儿子担忧?”皇上忽而笑道:“他在战场上是最不要命的一个,竟会因儿子离家而忧心,实在令人意外。”
皇后反驳:“便是铁人铁心也有柔软的一面,何况柳将军还是肉做的。”
柳夷光飞快地瞥了皇后一眼,帝后这种相处方式也太随性了。
他们都这般随性,怎会养出祁曜那般刻板正直的性子?
皇上被驳,面上也没有不喜。反而感叹了几句为人父母不易,又教导了柳夷光几句孝道。
更深露重,皇后赏月已经尽兴。
皇上为了避嫌,没有歇在慈元宫,回了自己的勤政殿。
皇上才刚离开,皇后便将柳夷光搂在怀中,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头。
“你呀,长得跟你母亲一个样儿。从前我最喜欢摸她的头,可每次一摸,她就生气。可不像你这么乖。”
她不是不生气,是不敢生气!
柳夷光现在知道,祁曜为什么总喜欢摸她的头。原来这个也是有遗传的!
皇后的怀抱很温暖,柳夷光吸吸鼻子,闻到她身上木兰的香味。柳夷光有点依恋这个怀抱。
感觉到她的依赖,皇后心更是一软:“阿柳,你受苦啦!”
柳夷光揉揉鼻子,懒懒道:“其实,没怎么受苦。”
她也知道,祁曜应该把她从到大的事儿都给查了个遍,那他便也该知道阿爹阿娘以及三位兄长对她十分宠溺,便是家中最的五也在用他的方式对自己好。
若是这样的日子还觉得是受苦,那她也忒不知好歹了。
“若是十一娘还在……”皇后忍不住想,那这个丫头便会长在帝都,长在她的眼皮底下,她能看着她从豆包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柳夷光默然,她也这么想过,若是这一世老姚和老叶都还在,她会是什么样子?
她觉得自己想象不出来。他们会不会对自己失望?毕竟,与他们相比,自己是多么平庸。才能接受自己的下一代平平无奇么?
“娘娘,都过去了。咱们活着的让朝前看。”柳夷光安慰她道。
皇后的手停在她的背上,“这十三年来,我、灵芸、楚白,我们都在朝前看,顺着既定的命运往前走。可是,阿柳儿,我们谁都没有往前走上一步。”
柳夷光觉得自己好似没有理解她话中之意。或许,是她语气里除了悲伤,还掺杂着恨意。
可是那个处死了老叶和老姚的先圣人,早就已经魂归混沌,肉身也已经化为一捧黄土。对一个死了十年的人还能保持着这般鲜活的恨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