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桐自进宫以来,在宫中人缘儿颇好,这都是他平时一会儿给这个侍卫郎帮帮忙,一会儿给那个宫女捎点东西,一会儿又给某个太监出出讨好主子的主意换来的。仗着这样的人脉关系,他很快就打听到了宫里负责采办药材的太监的信息。
这偌大的典药局,都是由总管太监卢仲礼一人说了算的。宫中所有的药都由典药局负责采办,而采办的途径就是设在宫外的御药房,这也就决定了卢仲礼虽然是身在内宫的侍官,但却可以联通宫内外的特殊地位。
一直以来,各殿的主子、宫女、太监想要拿药都得通过卢仲礼。若是在宫里没什么地位、渠道,但是又想给家人捎个银钱、物件的,也得带着银子去求他。卢仲礼在宫中的地位算不得高,但因着却这层关系,也能说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了。
这些内容苏瑾桐不是没有打听到,但他还是决定去冒这个险。早早的,他便埋伏在了卢仲礼的住处,静静地坐在桌上等他回来。
清点完典药局的东西,卢仲礼便在一帮小太监的随行下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在门口就打发了他们回去了,打算一个人回房间抽两口烟袋。刚一进房门,就被人从后一捂,后颈传来剧痛,跟着就失去了知觉。
将屋内的烛火点亮,房门从内锁死,苏瑾桐扛起昏倒的卢仲礼,从窗户飞跃出去,顺势进了旁边一间存货的小房间。这个小房间四面无窗,又堆满了杂物,平时少有人进来,最适合审问卢仲礼了。
掐人中将人叫醒,苏瑾桐对着被五花大绑地卢仲礼问道:“御药房药单的问题,你可知道?”
卢仲礼心里大惊,看着眼前这个脸上带着金属面具的人,冷硬的感觉,让人不寒而立。这个人不仅埋伏在自己的房里,还查到了药单的事,他到底是谁?带着面具,无非是不想让我认出来,难道也是宫里的人?
见卢仲礼不说话,只是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苏瑾桐失去了耐心,用一块手绢垫着捂住他的嘴,朝他的小腿上用力地踢去。
闷闷地痛呼一声,卢仲礼憋出了一脑门儿的汗,眼神透露出求饶的信息。
苏瑾桐放开卢仲礼,说道:“回答我的问题。”
大口喘着粗气,卢仲礼声音颤抖地说道:“好汉饶命啊,小的不明白你的意思,什么药单的事啊?药单有什么事吗?”
完全不相信他的话,苏瑾桐说道:“所有御药房的药单都要经过你的同意才能签发,你难道不知道它们出了什么问题吗?”
卢仲礼一脸心虚的表情,回道:“好汉原来都一清二楚了,那小的也只能实话实说了。你也知道这宫里有多少人,再加上宫外还有皇亲国戚常常来求药,这么多人,小的哪里看顾得过来,其实小的是私刻了几个章交给懂事的小太监,让他们帮忙去做的。”
看着卢仲礼脸上露出的难看笑容,苏瑾桐心里很是厌恶,说道:“你会忙?你忙就不会有那么多宫女太监病重在宫,连求药的机会都没有了。你仗着自己掌握着配药的大权,便私下交易,设立了一堆拿药的规矩,其实只是为了牟取暴利。御药房的药,恐怕不是皇亲国戚也能偷偷买到吧?那些钱,难道不是进了你的口袋吗?”
心中的恐惧更甚,卢仲礼坚定了此人是宫里人的决心,否则怎么会这么了解宫里的情况。到底是谁在背后查自己,他了解得这么清楚,难道自己早就被人给盯上了吗?
“说话。”
脸上被不轻不重拍了一下,卢仲礼把思绪拉了回来,怎么说他也是见过一些场面的,还不至于被苏瑾桐这么一诈就和盘托出。
谄媚地笑着,卢仲礼说道:“这小的也是没办法,你既然都了解过了,想必知道这宫里人有这么多,但药材是有限的,小的也不是不愿意给,只是不得不留下一些家底,以备宫里哪个主子有急需。至于宫外的那些事情,小的确实不知,许是下面的小太监不懂事,把御药卖了出去,小的回去一定会严加管教的。”
看他摆明是不会说实话配合的样子,苏瑾桐决定吓他一下。他先是出拳重重地打在他的腹部,然后紧捂着他的嘴巴,免得他大叫出来。再顺手掐住他的脖子,威胁道:“别跟我玩儿这套,你就告诉我这些药单上为什么多了那么多枸杞子和益母草,是谁让你这么干的,到底是为什么?不说,我现在就掐死你。”
喉咙被人死死地卡住,卢仲礼想咳咳不上来,想挣扎又使不上力气,手脚都被绑着,只觉得一股闷气直冲脑门儿上去,难受得很,眼泪被呛了出来,疯狂地点头表示自己会配合。
苏瑾桐见他这样,便放开手,等着他说话。却不想,卢仲礼得到自由非但没有开口,反而还一直喘着粗气,眼皮上翻,仍然是一副上不来气的样子。
猛地拍拍卢仲礼的脸,又摇晃着他的肩,苏瑾桐问道:“喂,你怎么了?别装这些没用的,你说话啊?”
回答苏瑾桐的是一个全身颤抖的卢仲礼,他的眼睛继续上翻,露出大量的眼白,浑身不停地抖动、抽搐,在地上摆出一副十分扭曲的样子。
这下轮动苏瑾桐害怕了,自己虽然确实是对他厌恶,手下没留情来着,但是也不至于伤人至此吧。他这副样子难道是原本就有什么病?这下可糟了,自己只是想查出真相,并不想伤人性命的呀。
手忙脚乱地开始给卢仲礼解绳子,苏瑾桐心里越来越慌乱。绳子一解开,他把卢仲礼平放在地上,慌忙地想帮他撸顺四肢,不让他抽搐得那么难受。但是卢仲礼没抖几下,竟然眼睛一瞪,身体一僵,然后就不动了。
将手伸到卢仲礼的鼻下一探,竟然没有呼吸了?自己杀人了?
不能接受自己突然成了杀人犯,苏瑾桐怔愣呆在原地片刻,才想起要赶快救人,说不定还有希望。慌忙打开房门,扮作路过的小太监,用尖细的声音叫嚷着“快来人啊,卢总管昏过去了,快找太医啊。”
结果他才刚喊完一声,还没来得及实施自己等人一被叫出来就溜掉的计划,就感觉到脑后被人狠狠地敲了一棍子。一时间脑袋一蒙,踉跄了几下,强忍着没摔倒,转过身看到了手拿大棍,眼神发狠盯着自己的卢仲礼。
“原来你是装的。”苏瑾桐忍着一下一下发懵的感觉说道。
“我卢仲礼可不是你想羞辱就能羞辱的人,官兵马上就来了,你刚刚对我做过的,一会儿等着自己尝吧。”卢仲礼说道。
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苏瑾桐,他扶住墙定了定身子,冷静下来一听,发现四面都传来了官兵的声音,没想到自己的叫嚷还是挺有效的。
“快来人啊,有贼人,有贼人,救命啊!”卢仲礼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大喊,苏瑾桐想赶紧使轻功离开,却一下被卢仲礼又打了一棍子,这下是狠狠地击在腿上,险些让他摔倒在地。来不及再拖了,一掌打倒卢仲礼,苏瑾桐一瘸一拐地夺门而逃。
他之前的喊叫再加上卢仲礼的求救,一帮小太监和侍卫郎都被叫了过来。即使他武功再好,头上和腿上各挨了一棍子,意识已经不完全清醒了,该怎么逃?摸了一下脑后,黏黏的触感,可能是出血了。
最先赶到的一队侍卫郎,来了就看到苏瑾桐慌忙从院子里跑出去的样子。与领头的人对视了一眼,苏瑾桐扭头就朝反方向跑,他们就开始追。
虽然轻功使不上来,但常年习武的身子,敏捷力仍然是有的,一时间,苏瑾桐也没被追上。但是此刻在宫里落荒而逃,也不顾上看路,他都不知道自己逃到了哪里,基本上是看到有路、有院都往里钻。
莫名其妙地就跑进一个破院子,这院里空空荡荡的,好像是个花园的样子,连个能隐藏的地方都没有。苏瑾桐赶紧停下脚步,晃晃头,迫使自己集中精神,好好辨认这是哪里,才好冷静地找个方向出逃。
还在犹豫中,手臂被人猛地一拉,出掌就想打过去,却被人一下踢到了自己的伤腿,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只一个瞬间,就感觉一个人坐到了自己身上,嘴巴被人捂住,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自己的脸上方。
“收起你的掌,敢打伤了本郡主,就要了你的小命。”一个声音低低地在自己耳边威胁着。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有一种放下心来的感觉,脑子里还是嗡嗡地响着,手臂慢慢地收回来,盯着坐在自己身上的人不说话。
一把揭掉苏瑾桐脸上的面具,安平继续小声说道:“你还真是大胆,连卢仲礼都敢惹,不要命了?”
苏瑾桐仍是没说话,只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忽然间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他身上,还低着头跟他的头离得这么近,这个发现让安平顿时觉得两人身体接触的地方热热的。慌忙爬下来,换成跪趴的姿势,俯身对着苏瑾桐的耳朵说道:“你在这儿老实躺着,有本郡主在,没人敢进来搜。”说完,就出去了。
脑子里仍然是嗡嗡的响,同时还回放着刚才安平放大的脸和她说的话。她刚刚骑在自己的肚子上,她的手还捂着自己的嘴,屁股直接挨着自己的身子,仔细回忆一下,那种两人相贴的感觉似乎还能想得起来。虽然被压得挺难受的,但感觉她好像一点都不沉,如果她就这么继续压着自己,好像也不错。
意识到自己在乱想些什么,脑子里的嗡嗡声突然就停下来了。红着一张脸,慢慢地爬起来坐在地上,背靠着大树休息,等着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