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有些提心吊胆的,又突然被人这么一吓,白允葭顾不上许多了,大声地嚷道:“救命啊,来人啊,抓刺客,有刺客,救命啊——”
那男人其实正是陆泽宇,一听到这嘹亮的呼叫声,赶紧掏出随身的巾帕,垫在手上一把捂住她的嘴。
本来他是猜测安平会觉得跑不掉,回来往假山里藏,所以躲在这里准备对她来个守株待兔的,一听到有脚步声就立刻跳了下来,防止她再次逃脱。谁想到这平时不会有什么人来的地方,今天却多了个大姑娘。这么大声叫嚷可不行,万一招来了侍卫郎他可就说不清了。
低下头,一边尽量保持距离,避免自己的身子挨到眼前姑娘的身子,一边凑近她的耳边小声说道:“你别怕,我不是刺客,我是要在这里捉一个丫头才会埋伏起来,刚才不小心把你当成她了,还请姑娘原谅我的冒犯。恐怕姑娘大声叫嚷会招来别人,等姑娘冷静下来,我自会放了姑娘。”
这人的声音倒是浑厚好听,一字一句地敲在白允葭的耳边。从来没有男子在她的耳边说过话,以她平常的性子,绝对已经怒从胆边生,斥责这人是个浪荡子了。但如今她的小命都握在对方手里,心里只有害怕和担心的份,也顾不上这许多。顺从地点点头,才感觉到这人松了手劲儿。
不过,陆泽宇却并没有那么信任白允葭,虽然松了力气,但还是等了一会儿,确认她不会大声叫嚷才完全松开手。这女子身上穿的既不是宫装,也不是侍女装,应该是这些天进宫来贺寿的贵女。但这人不施粉黛,衣着也很朴素,还带着一股倔强、清高的气质,倒是很少见。
四目相对,陆泽宇在白允葭的眼睛中看到了惧怕和担心,一时间觉得自己这样对一个姑娘还是太过分了,慌忙拱手道歉。
得了自由,白允葭顾不得理会他的道歉,迅速往后退了两步。但他们此时正站在假山洞里面,空间不大,只能踮起双脚,拼命地往身后的大石头缩,企图跟这个暴徒隔开更多的距离。
看出她的意图,陆泽宇也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还没怎么动,就感觉背上顶到了石头。也对,他本来就是故意守在这个狭窄的地方,准备让安平无处可逃的。
觉得有些抱歉,陆泽宇说道:“姑娘恕罪,今日是在下唐突了,在下愿意尽己之力向姑娘赔罪,只要姑娘能够原谅。只是不知姑娘为何会只身一人来此?看姑娘的穿着打扮,应该要留在寿宴上才对。”
一下就被人识破了身份,白允葭只好硬着头皮说了自己迷路的事,还有自己是怎么遇到了一个小姑娘,又是怎么在她的指引下走到了这里。
“一个小姑娘?”陆泽宇皱眉重复道,“这个姑娘可是穿了一身浅绿色的衣服,个头不高、走路飞快,眉目里透着机灵,讲话声音像个动听的小黄莺,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
点点头,白允葭低头暗忖着这人是好是坏,顺势看到了陆泽宇的一双脚。这双脚好大啊,但是脚上的鞋一副做工很精致的样子。顺着鞋子再往上看过去,能看到他的衣袍下摆,藏青色的长袍,绣着精致的翠竹花样。藏青色的长袍?
想到了什么,白允葭抬头,瞧了一下陆泽宇的脸,确实是有一些清秀,问道:“藏青色的长袍、纤瘦高挑、文雅不凡、气宇轩昂?你就是那个能带我出去的太监?”
因为兴奋,眼前的姑娘眼神突然亮了起来,阳光透过石缝,恰好照到她的脸上,能看到她长睫毛上映出的光晕。她的一双眸子已经没有了刚才惧怕的神情,而是溢满了惊喜,透亮透亮的。虽然脸上无妆,但五官清秀、眉眼大气,仔细看甚至有些英武在里面。这张巧嘴也是长得十分好看,说起话来露出口中洁白的牙齿,只不过,她刚才说了什么?
眉头一皱,“太监?”陆泽宇重复道。原本听她前面的话是在夸自己,怎么突然间就变成太监了?有自己这么高大威武、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太监吗?
陆泽宇比白允葭要高,又站在背光的地方,白允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重复了自己的话,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便又说道:“小女见过公公,刚才是小女一时受惊,才误会了公公是贼。刚刚给小女指路的小姑娘就是让我来这里找公公的,她说公公能带我出去。”
听听这一连串的“公公”,眼前这姑娘摆明了是真把自己当成太监了,陆泽宇声音不悦地说道:“那个小姑娘确实说过我是个太监?”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白允葭有些不解,这位公公话中还隐忍着怒气,难道是自己哪句话说错惹恼他了?想起他之前藏在这种隐蔽的地方鬼鬼祟祟的,白允葭在脑中想起了这些天她偶尔听到的宫闱秘事。难道,这个公公就是那种心狠手辣、脾气古怪的坏人?
看到眼前的姑娘眸光中又带上了惧怕,陆泽宇有些不解,自己不过是问了一句话,怎么就这么吓人吗?还是那丫头还跟她说了什么自己的坏话?
想到此,陆泽宇更想赶紧问出安平的下落,但害怕再把眼前人给吓到,还是缓了缓脸色,好声好气地说道:“姑娘不必害怕,刚刚姑娘遇到的那个小姑娘就是我要捉的人,她可没姑娘以为的这般好心,其实你是她骗过来堵着我的冤大头,这样她就能抓紧时间跑走了。”
自己被骗了?那这人不能送自己出去?这人是谁?为什么要捉一个善良可爱的小姑娘?脑子里胡乱想着,白允葭将注意力全放在推测陆泽宇到底是不是坏人上了,浑身的肌肉不自觉绷紧,小心地喘着气,开始变得警觉起来。
这时,陆泽宇又追问了起来:“姑娘可否告知那个小姑娘往哪个方向去了?”
“小女,小女不知。”声音里透露出了许多犹豫和战战兢兢。
心里叹一口气,陆泽宇觉得有些无奈,看来自己今天真的是过分了,把人家一个好好的姑娘吓成这个样子。摸摸脸,又觉得有些委屈,自己还会被人当成坏人吗?真是白长了这样一张脸。
抬起手臂一指,陆泽宇说道:“既然这样,在下就不多留了,姑娘可以从这个方向继续向前走,出了院子左转,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到举办寿宴的园子了。”
说完,他微微侧身就出了这个狭小的假山洞。正要提起轻功去找安平,突然后面的姑娘又追了上来,站在自己的面前拦着。
“姑娘这是为何?”陆泽宇问道。
“小女,小女,嗯……小女不知道那个小姑娘是怎么得罪了公公,斗胆求公公不要为难于她。”终于大着胆子说完了这段话,白允葭小心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看到眼前这姑娘满脸警惕、紧张兮兮的样子,陆泽宇不禁觉得好笑。明明自己都害怕得不行,还替一个刚骗了自己的人求情,这是该说你善良大度呢,还是无知无畏呢?
心下好奇,陆泽宇继续问道:“那臭丫头有什么好值得你求情的,你们不是才第一次见面吗?况且她还骗了你,用你来堵我。等我捉住了她,再好好教训一顿,也算是给你出气了,岂不是正好?”
捉住教训一顿?脑子里又想起了自己听说的那些手段,白允葭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那么机灵活泼的小姑娘,被那样对待多可怜啊,“公公就大人有大量放过她吧。她虽骗我来此,但想必也是怕得紧了才会出此下策,她还是个孩子,指定是禁不起那些折磨人的手段的。”
“姑娘一直公公长、公公短的,现在又出来些折磨人的手段了,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都是她告诉你的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陆泽宇终于忍不住了,一步迈到白允葭跟前,逼着她回答自己的问题。
感觉这人突然露出骇人的压迫感,白允葭暗自后悔自己不该多言,反射性地抬起双手做出自保的姿势,挪动脚步想往后退。
陆泽宇看出了她的意图,觉得心里很是不爽,有些不乐意地说道:“姑娘可以不用这么提防着我,我不是姑娘以为的那种人。”
这次的声音里更多了一份不容置喙,白允葭不敢触怒于他,害怕他对自己做出什么。停下了动作,回应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刚才因为害怕,一直都没敢正眼仔细瞧他,现在才第一次在午后已经西斜的阳光里,看清楚了这张脸。
在阳光的映照下,陆泽宇的脸颊轮廓显得比刚才硬朗一些,干干净净的面颊上有一双锋利的眼睛,此刻正紧紧地盯着自己。方才听他的话,觉得他一定是被惹恼了的,可是看着他的眼睛,却发现里面除了霸道、生气,还有……还有一点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