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白丞相按照事先说好的流程,当着众人的面提出了治理流民、建立安置营地一事。这些人在恭城流窜,对官员的影响不大,所以在他说出来之前,还是有许多人并不了解这件事的。
待白丞相说完,陆泽宇说道:“丞相的建议颇有道理,灾害发生已久,但地方官员一直压着不报,必要着人彻查严惩。这些流民都是经过多日流窜才到恭城的,务必要将他们好生安置。这两件事,可有人愿意自荐?”
空荡荡的大殿上无人说话,只因这件事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要彻查蝗灾的事情,就得大老远地跑去灾害地,一来一回的路途遥远,颠簸劳累不说,还得做些得罪人的事。
要治理流民,就得有钱、有粮、有药、有人,就算这些不用自己想办法准备,那也是个得不到多少好处的苦差事,而且万一有一点疏忽,让流民闹了起来,就得被追查责任。
这个局面跟陆泽宇料想的差不多,本来朝中的大臣就有很多都不是自己的人,不愿真正出力。剩下的那些人也大多都不想做出头鸟,更何况是揽下这样的苦差事。
在心里考虑了一下,没有想好要接哪一件,但叶谭还是主动站了出来,“陛下,臣愿意替陛下分忧,全凭陛下吩咐。”
“好啊,那彻查蝗灾的事就交给叶卿了,务必要将所有失职的官员调查清楚,按照律例论处。”陆泽宇欣赏地说道。
“陛下放心,臣一定不辱使命。”叶谭规规矩矩地回答。
看了一眼剩下的众人,陆泽宇开始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话,“调查的事交给叶大人朕很放心,至于治理流民嘛,鉴于其中不乏许多身强力壮之人,恐有意外发生,必需要派一个能压得住场面的人才行。程将军,之前让你去调查过流民的底细,你比较了解,你来说说谁去比较合适?”
“回陛下,臣也觉得这拨流民需要妥善安置,不然有扰乱城内治安的风险。”程颂也开始按照套好的话回答,“之前有几个会功夫的流民去臣的军营里应征,说是为了求一口饭吃,臣试过他们的功夫了,的确是练过几年的,臣提议派武将去。”
程颂的话得到了一些大臣的支持,尤其是文人出身的那些,他说的是武将,那就没他们什么事了,立刻松了一口气,赶紧附和。
白丞相却觉得不妥,说道:“大将军说得有些道理,但是治理流民需要统筹所有的人手和物资,还要能够安抚人心。如果贸然让武将前去,稍有不慎恐怕会造成恐慌,让他们以为朝廷要使用暴力镇压流民。”
“丞相说的是,不过陛下,丞相所言刚好提醒了臣,不如陛下派些身边亲近的人去,一来能够显示出陛下对流民的重视,鼓舞人心,二来可以彰显皇家的威仪,让他们不敢造次。”
“嗯,程将军说得有理,可是心中已经有人选了?”
“正是,此人陛下也认识,就是陛下身边的侍卫郎苏瑾桐。臣见识过他的能力,他有功夫、有谋略,想必是武能稳定流民安置的局面,文能安抚和统筹所有的事务,臣建议就由他出面好了。”
“苏瑾桐?不错,他在我身边做事我了解,此人确实是有些小聪明,但他只是一个侍卫郎,叫他去做这些事,岂不是显得我朝中无人可用?”
“陛下,苏瑾桐虽然官位不高,但也是在御前侍奉的,由他来代表陛下正合适。”
两人唱完了双簧,就等下面的人反应了。丞相是有些不赞同的,但是又没想到更好的人选,思忖着要不要提出异议,昨日陛下说已经有人选,莫非这就是他跟大将军商议的人?
叶谭觉得有些奇怪,但看了看程颂的表情,觉得此事定然另有隐情,刚才的对话回忆起来也觉得怪怪的,也许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剩下的人则各怀鬼胎,有的在揣测圣意,有的在想只要不是自己就好,有的在思索这个侍卫郎是不是有什么背景,姓苏?莫非是侯府的人?
沉思中突然接收到陆泽宇的对视,叶谭愣了一下,看到他微微点头予以肯定,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然后配合地说道:“臣以为将军说的有理,用人唯贤,如果这位苏大人真的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是恭城百姓和这些流民的福分,陛下不妨破例将其擢升。”
“叶卿说的有理,不过……这事也不是完全没有问题。只有一个御前侍卫来代表朕,说出去似乎显得有些不够诚意,而且朕今日才刚开口要把他派去保护郡主,如此出尔反尔,恐怕……”陆泽宇佯装为难地说道。
程颂赶紧快速地说道:“陛下不如就干脆以郡主的名义派人过去,郡主身份尊贵,又是皇家血脉,自然是能够代表陛下的。他既跟了郡主,那跟着郡主去安置流民再合理不过,陛下也不用食言,两全其美。”
“如此甚好,大将军所言极是,那就如此办吧。”
“陛下圣明。”程颂低头称赞,事情居然就这么被聊完了。
底下的一众大臣们此刻面面相觑,怎么好端端的又突然扯到郡主了?眼下是什么情况,是该附议还是该怎么样?
就在他们思忖的时候,最先反应过来的丞相第一个就表示了不赞同,原来这才是陛下一早就打算好的人选,“陛下,郡主身份尊贵,又是女子,怎么可以派她去那种流民聚集的地方呢?万一出了什么危险就不好了。再者,女子公然参与政事、抛头露面,实在是于礼不合。”
“这……”陆泽宇转眼又变成一副为难的样子,“丞相说得也有道理,可是朕旨意已下,诸位大人们皆在此听着,怎么能随意更改呢?”
一见陆泽宇露出一副就要被丞相给说服的样子,其他的官员也开始蠢蠢欲动,决定补上几句,一来可以在丞相面前露个脸,二来大家都知道太皇太后视郡主为眼中钉,万一这事引起她老人家的不满,他们也都有个交代。
“陛下,臣觉得丞相大人所言有理。”
“陛下,臣也这样觉得。”
“请陛下三思。”
“陛下,臣等也是为了郡主的名声着想。”
“陛下,臣以为治理流民非一日之功,慢慢商议也不迟。”
眼看着刚刚都静悄悄的大臣们一个一个抢着附和,陆泽宇心底又冷了几分。果然,这些人刚才还连声都不敢吭一个,这种时候就出来抢着说话了,想来也不过是碍于太皇太后的威慑,或是想拍丞相的马屁。
陆泽宇久久没说话,脸上的神情还变得严肃,底下附和的声音也就小了下去,大家现在还吃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情况,刚刚不是已经要动摇了,就缺一个台阶吗?怎么现在我们给了台阶,又不吭声了,难道是我们猜错了?
大殿的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陆泽宇觉得是时候把戏继续唱下去了,“大将军,这主意是你出的,你以为呢?”
程颂说道:“陛下,丞相说得没错,郡主的身份是不宜出现在流民聚集之所,但臣以为恰恰是这样,才能充分显示出皇恩浩荡。为了安抚流民,陛下连自己最疼爱的妹妹都舍得下,想必流民知道了也会感激不尽的。”
“大将军这就说得不对了,陛下亲自下旨治理灾情,在恭城破天荒开设流民营地就已经是皇恩浩荡了,又何须靠郡主一个女子出面?”丞相再次出声反驳。
早料到他会这么说,程颂不急不缓地继续:“丞相所言不假,但这些流民盘踞恭城已久,恭城的百姓也是多有怨言,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就会搞得民怨高涨。况且女子辅政亦有先例,当年先帝重病卧床,不也是靠着太皇太后在背后辅助吗?如今举国上下无人不道她是为母的典范,诸位大人难道觉得太皇太后也是逾矩僭越吗?”
“陛下,臣不敢有对太皇太后不敬的意思。”丞相立马说道。此时他也看明白了,自己的女婿是在跟大将军唱对手戏,两人还搬出了太皇太后,看来是早就下定决心、不可更改了。
只不过就算自己不阻止,太皇太后那边就能过关吗?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可能在宫里左右为难,丞相的心也软了下来,只希望陛下与太皇太后的争斗,别波及到她才好。自己此时帮陛下一把,之后若是两人因此而有了矛盾,也许陛下还会顾念自己的这份心,不苛责与她。
丞相都不再说话反对了,剩下的人也都嗅觉敏锐地感觉出了风头的转向,又开始赶紧纷纷表示赞同。一时间,大殿中称赞陆泽宇的声音一片。
这样也算是当着众人的面把事情定下来了,那之后不过太皇太后怎么样都不宜更改,这就有了跟她博弈的借口。
心满意足的,陆泽宇示意小陶公公即刻去准备颁布圣旨。终于唱完了第一场,还算顺利,接下来就是宫里面的那场了,那个才是重头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