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从宫里回来后,去了趟外面,再回府,就把书房里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
能砸的,不能砸的,容易砸的,不好砸的,手边抓起来就能砸的,不方便砸的,全砸完了。
“哎哟我的好殿下啊,就这个,就这个可不能动啊!”贴身内侍崇明紧张地抱着手里的一个瓷瓶,拼命地躲闪着。
这东西,可是他的先帝在皇帝册封太子时送的,这东西皇帝送给了四皇子,是个什么意思,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四皇子左右扑了几下,见抢不到崇明手里的瓷瓶,便冲上去搡了他一把。
崇明扑倒在地上,回过神来赶忙检查怀里的瓶子。
幸好,瓶子没事儿。
四皇子搡了崇明一下,气也基本消干净了,看着满屋子的狼藉,感觉到由内而外的无力感。
他白跪了,白跪了三日,阿娘也白罚了半年的宫份,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贱女人!
而此时他口中的贱女人,正在屋内吃着时令水果,咬着软糯的甜米糍,靠在贵妃榻上,听着她的婢子讲述着外头都是如何如何乱了套。
这一切都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澄元二十六年三月的踏春节,与往常不同。
以往都是由皇后举办,邀请京中各家公子、姑娘和皇亲国戚前来参加,与大型相亲活动无异。
但这一年,是由福宁公主操办的,除去每年都会受到邀请的那些人,就连寒门子弟也受邀前来。
而这么一来,就出了乱子。
不知是哪几家姑娘在池畔上起了争执,竟然动起了手。
你搡我一下,我推你一下,你拉我一把,我扯你一把。
最后不知是谁踩了谁的裙角,谁踏脏了谁的新绣鞋,乱哄哄成一片。
而东阳伯府的十九姑娘,连同另一个姑娘,则在乱中被人给搡了,掉进了柳澄湖里。
十九姑娘身子骨弱,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晕了,被赶忙送了回去。
而另一个姑娘,不知是得了什么好运气,被路过的四皇子给救了,因为人也是冻得快晕了过去,也没人出来说个话,便也不知是谁家姑娘,只得先带回了四皇子府。
这么一来,大家都安静了,眼神也都有些古怪。
四皇子——似乎是——那位十九姑娘的未婚夫吧——
不过大家很快就做鸟兽散了,大家谁都不想承认是自己搡了那两位姑娘下水。
那没人认的姑娘,八成是寒门女子,看那身衣裳,估摸着是个庶女,不足为惧。
但东阳伯府,可没人愿意去招惹——就算那是个没落伯府,眼看着就要断代了,可毕竟是伯府,姓氏也是御赐的。
只是这事儿的最后,可苦了福宁公主,被圣上好一顿责罚,甚至还把她的婚事给提上了日程,说是二十四了还不思嫁人,办个事儿还能搞砸,干脆嫁了人收收心,别搁宫里碍眼。
这可把福宁公主委屈坏了,她从小被皇后宠到大,就连四皇子也分不走她的母爱,作为圣上的第一个孩子,在宫里,在整个东黎,都是呼风唤雨的存在。
这顿骂,可让她记恨死了荼十九姑娘和那个寒门的姑娘。
荼十九姑娘她不好发作,于是便把恨意,双倍地扣到了那寒门姑娘头上。
后来听说,她那弟弟,还把那姑娘带回了府,便更加满心愤怒。
踏春节的事故,很快就被大家抛诸脑后了,成为大家茶余饭后闲料的事儿,则是四皇子进宫跪着了。
是他自己主动的,不是被皇帝罚的!
为什么?为了那个他带回府的姑娘呀!
那娘子名叫李甜儿,乃是一个寒门庶女,据说性子温和人也聪慧,在四皇子府养病的这几天,不知道施了什么迷魂术,竟然叫四皇子去求皇帝,赐婚——
娶李三姑娘为四皇妃。
早在四个月前,东阳伯府二夫人罗氏得了皇后允诺,择吉日为四皇子长孙令和东阳伯府十九姑娘荼悠赐婚。可过了不到一个月,四皇子就带了别人入府。
如今又过了三个月,一道圣旨下来,居然是——
赐婚李甜儿为四皇妃!
此番可谓惊天地泣鬼神,哪有寒门庶女为正妃?
四皇子这是要皇帝开先河啊!
还不等众人吐槽皇帝如何糊涂,荼十九姑娘先开口了——四皇子言而无信,实非大丈夫所为,但她念及二人并无太多交情,愿意做出让步,放弃这桩婚事。
皇帝松了口气,众人也松了口气。
本来打算以“皇后信口一说”为借口,如今也用不上了,倒是省了很多麻烦。
可四皇子不乐意了,这什么意思?这意思是,他被她退了婚?
于是就有了他怒气冲冲回府,在书房里一通乱砸的一幕。
“你说!她是不是不知好歹?嗯?”四皇子指着崇明,吼道。
崇明把头低得不能再低,不断地说着:“是是是,荼家的真是不知好歹,殿下前途怎样她怎会不晓得,真是不知好歹!”
他不知道重复了这句话多少遍,直到四皇子终于消了气,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崇明如释重负,赶忙施礼,从四皇子的视线下落荒而逃。
四皇子坐在桌前,看着满地狼藉,露出了一个冷笑。
皇后塞给他的人,就算是再高兴不用娶进门了,这愤怒的样子还是得做做的。
而宫里,则不那么太平了。
“真是气死我了,真是长大了啊!翅膀硬了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啊!”皇后把手里的瓷盏甩到地上,语气里的愤怒根本掩盖不住。
瓷盏在铺着厚地毯的地面上被摔裂了一个角,仿佛在昭示着皇后的愤怒。
“娘,四弟惯是如此,打小就有自己的主意,何必同他置气?”福宁公主走了进来,坐在皇后身边,轻声安慰道。
皇后收起了愤怒的情绪,心疼地看着福宁。
这踏春节,对她来说,可真是飞来横祸,本想着让寒门子弟也同勋贵子弟一道,好表现一下东黎对寒门的鼓励,激励他们考取功名,成为东黎未来的中流砥柱。
可谁知——
真是飞来横祸!
“虽然爹话是那么说,可找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驸马,暂时也就作罢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提的。”福宁说道,“娘不必担心。”
皇后点点头,她深知皇帝的脾性,这阖宫上下,也就老四那个不知轻重的,总频频去触皇帝的霉头。
“那个寒门庶女,不过三个月的光景,就做出这般没脸没皮之事,怕不是个善茬。”皇后皱眉,站起身,慢慢踱步到贵妃榻旁,由宫女搀扶着坐下。
“娘,福宁明白。”福宁公主笑了,皇后的态度,也就是她的态度。
母女俩相视一笑,福宁施礼离开了。
皇后这么宠爱福宁也是有道理的,她多年只得一子一女,这个女儿,从听得懂人话起,就仿佛能洞晓人心。
福宁一走,皇后又气上心头了。
四妹那边,到底是怎么办事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