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谨成天泡在户部那个满是中老年人的地方,着实是有些郁闷,此时天刚刚擦黑,大街小巷都挂上了花灯,让他难得地感到心情愉悦。
“表公子以前也经常和姑娘们一起看花灯吗?”木梓走在卢谨身侧,轻声问。
“其实也没有。”卢谨说,“上一次算是和荼悠一起吧,也就是前年。”
木梓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卢谨有些小尴尬:“对啊,从前……从前都是在读书,哪有时间出来逛七夕灯会呢。”
他总不能说自己在天上千万年,早八百年就参加腻了这种节日活动吧。
不过这么解释,木梓倒是相信了。
卢谨见木梓神情没有什么异样,默默松了口气。
两人没有再有其他的交谈,只是并排走着,中间始终保持着半个人的距离。
“也不知道姑娘一个人有没有问题。”木梓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始终惦记着荼悠。
“她那么聪明,定然无事。”卢谨淡定地说。
木梓见他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快去快去!前面有皮影戏呢!”路上一个姑娘拉着身边的同伴,兴冲冲地说。
“不如,我们也去看看?”卢谨指了指他们跑过去的方向,问道。
木梓点头,跟着卢谨向前面走去。
“快点儿,可是淬金楼的戏班呢!”
“前年他们可是被西楚皇室请去给新帝大婚道贺。”
“他们可终于回来了!太好了!”
“这戏班有这么火吗?”卢谨疑惑地用扇子点了点自己的下巴。
“咱们长黎谁人不知淬金戏班呢!公子一看就不是京城人吧。”一位路过的女子听见了卢谨的话,回头瞧了他一眼,又迅速走开了。
“你被人当乡巴佬了。”木梓失笑上前说。
“我本来就不是京城人,她倒也没说错。”卢谨感到有些尴尬和无奈。
淬金楼一楼站满了人,卢谨和木梓好不容易挤上了二楼,好歹是找到了一个靠栏杆的位置,还算能看清。
他以前见到的皮影戏,大多是一个台子前放着一堆长椅子,观众人挤人地坐在上面。
这次的台子居然还挺大的,让人有些意外。
只听铜锣声响起,观众纷纷安静下来,有人出来讲这次要讲的故事。
“各位看官,此次要讲的,是怀月仙子和朗玉仙君的故事……”
“相传,六千年前,天界有一个从仙草化成的小仙娥,名叫怀月……”
随着旁白的声音响起,幕布上出现了一个比普通皮影人要大两圈的皮影人。
“原来如此,只是这样虽然可以让看客变多,但是操控皮影的师傅却练习更久了。”卢谨恍然道。
“这故事倒是很新奇。”木梓看着那个皮影仙娥,感到心中有哪里好像被人戳了一下一般。
“这位仙娥与其他仙娥不同,乃是受了西王母的指点,才化了形。”
“她终日伴随着西王母,如此过了一千年。”
“因为十分聪慧并且勤奋好学,这位仙娥便升了仙阶,成为了一名仙子。”
“怀月仙子也被西王母推荐,安排去照看青鸟之灵。”
“青鸟之灵乃是上古神兽之一,曾随着天帝南征北战,无往不胜。”
……
卢谨看着这个故事,面上终于多了一丝古怪的神情。
有一天,看守的仙子没有关好门,青鸟之灵因为贪玩偷偷跑了出来。
他虽然是青鸟,却生着凤尾,不小心打翻了殿内的烛火。
大火把宫殿烧了个干净,不得已他只能被暂时移居别处。
青鸟之灵是上古神兽,天帝不说话谁都不敢责怪他,于是负责此事的仙官便把怀月仙子推了出去顶罪。
怀月仙子虽然委屈,却也只能默默承受。
一百道天雷,每一道都准确无比地打在怀月仙子身上。
“明明是三百道天雷。”卢谨轻声说。
因为当初不只是烧了一间宫殿,而是烧到了隔壁太上老君家里去。
“你说什么?”木梓一时间没听清,疑惑地看向他。
“没什么,这讲得真精彩。”卢谨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木梓虽然依旧疑惑,但没有继续追问。
怀月仙子并没有因此责怪青鸟之灵,反倒是继续重复着日复一日的工作,依旧照顾着青鸟之灵。
“她为什么都没有一丝怨言呢,一百道天雷定然浑身都是伤吧。”木梓感叹说。
卢谨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看了她一眼。
三百道天雷,身体上的疼痛都还是其次的,耗损仙元和修为,这才是重中之重。
后来的剧情,卢谨以经全然没有心思继续看下去。
青鸟之灵一千年后化形成为朗玉仙君,就在他化形的前一日,怀月仙子却得了重病去世了。
其实不是,故事里怀月仙子的原型,因被人诬陷犯了大罪,由司命执法入轮回,永生永世不得恢复仙籍回天界。
“咦,奇怪,为什么我会哭。”木梓声音哽咽而颤抖。
这个故事却是令人感叹,但远不致于如此令人动容。
卢谨默默递给木梓一方丝帕,心头仿佛压了一块石头。
他突然想起前年七夕那天,木梓穿着月白的衣衫浅蓝的襦裙,宛若画中的仙侍。
她已经不见了四千年了,后来有一日月老发现了他偷藏的那幅画,硬是问出了背后的故事。
没想到,这个故事被改编后流传到了人界,而后好巧不巧地被他看到了这场皮影戏。
“表公子对不起,今日恐怕没办法陪你继续逛了,我……我想先回去。”木梓说。
卢谨看她脸色十分糟糕,便点头同意了,顺便雇了一辆马车,打算送她回家。
“我自己回去吧,表公子还请留步,木梓今日坏了表公子的兴致,十分抱歉。”木梓轻轻摇头,阻止了卢谨送她上车。
卢谨还是坚持了一下,然而木梓也坚持拒绝,没办法,他只能让木梓独自回去。
马车悠悠跑了起来,木梓坐在车内哭到浑身颤抖。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得如此肝肠寸断,似乎是自己的灵魂自发地做出了这样的反应。
卢谨站在路口,看着马车远去,心中五味杂陈。
他默默转身重新融入人海,漫无目的地走着。
“卢兄弟?”
一个还算熟悉的声音响起。
朱谦用扇子敲了敲卢谨的肩膀,有些疑惑地绕到他面前。
“怎么表情这么凝重呢。”朱谦调侃他。
“朱世子。”卢谨施礼。
“别这么紧张嘛,你也是自己来逛的?”朱谦问。
卢谨点头:“是啊,朱世子也是自己一个人?”
“那倒不是。”朱谦苦笑,“我这是被拒绝了。”
“哪家姑娘居然会拒绝朱世子,还真是没眼光。”卢谨突然笑了出来,心情也好了不少。
朱谦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卢谨,不知道如果告诉他,那个人是荼悠,他会作何感想。
不过他也不打算告诉卢谨就是了。
“能以我的糗事换卢兄弟心情好一些,倒也挺值得。”朱谦叹了口气,也释然了不少。
今日找不见长孙信,如今卢谨又独自在这里,朱谦就算是个傻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卢谨倒是没那么通透:“十三殿下呢?”
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大概是工作忙吧。”朱谦抬头望天,长叹了一口气。
方才释然了不少的心情,好像又变回了惆怅。
“刑部确实挺忙的,听说最近十三殿下连京兆尹的事儿也都揽了过去。”卢谨说。
“你倒是消息挺灵通啊。”朱谦随手翻看着路边的花灯,打趣说。
“六部消息一直都很灵通。”卢谨说。
朱谦随手拿起一个双鱼花灯,付了钱递给卢谨:“咱们难兄难弟,就以此灯相赠,也算是个心理安慰。”
卢谨哭笑不得地接过灯,给朱谦挑了一个桃子灯,算是回赠。
“我还有些事儿,就先回去了,谢谢朱世子的花灯。”卢谨感觉两个大男人逛七夕灯会,总有那么点儿怪怪的,于是找了借口回家。
朱谦明白他其实心思也不在此处,便于他道了别。
拿着手里的桃子灯,他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周身的人们脚下步履匆忙,唯独他走得不缓不急。
突然间,不远处人群有些骚动,朱谦顺着望去,突然间听到空中有破空爆炸声,随即天空突然间明亮了许多。
依照往常的惯例,七夕节的庆祝活动会在七夕焰火后开始。
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天上炸开,看得朱谦有些愣神。
“咦,朱谦!”突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他赶忙四下望去,可除了陌生的脸,就是陌生的脸,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看到的那张脸。
“上面,这边!”
他顺着声音抬头,身边是一品春,三楼的雅间窗户开着,荼悠正站在那里冲他招手,她身后站着长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