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四,前三,右三,前五······”
赵珏仔细辨认着脚下的地砖,随着温阳的指令,一步步腾挪转移,不多时,脸上便一层细密的的汗。
“你慢一点,晃得我头都晕了。”手上的宫灯传来一声不满的抱怨,赵珏滞了滞,默默调整呼吸节奏,将宫灯交由另一只手上,继续前进。
通向北殿的甬道共有九条,她选的这条甬道路径最短,但相对的,危机四伏,几乎是每一块地砖下都暗藏玄机,稍有不慎,就可能命丧当场。
当然,这些对她都是小问题,小到可以忽略不计,毕竟这条路她走过不少回了,可她全然忘记了自己还带着一个小拖油瓶。仅是如此便也罢了,关键她先前谎称必须要赵珏带着她的原形出去,这下倒好,靠他的那双小短腿,原本一刻钟的路只怕要走上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她的脑袋都要晃成渣了!
温阳很是郁闷,也不敢出声催促赵珏行的快些,若是他看错了,踩错了地方,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世上之事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思绪烦乱间,听得上方赵珏“啊”的一声,她心底一沉,顿觉不妙。
“趴下!”
话音未落,后方一阵劲风袭来,几排箭矢破空而来,堪堪擦过原地卧倒的孩子。
不给丝毫喘息之机,温阳又是一连串的指令:“快站起来,离开那里!右五,前七,左三,前四,快!”
“铮”的一声,十几只箭矢竟然从上方射来,箭头泛着幽幽的蓝光,十有八九涂了毒。赵珏反应倒也很快,单手撑地就势一滚,几乎是同一时间,飞箭在他身后发出“啪啪啪”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刚才他趴下的地方被射成了筛子。
所幸箭矢在他到了右五的位置后没有再跟上来,赵珏连滚带爬站了起来,不敢回头,脚步不停往前赶,就要到达她说的前四位置,但,仍是晚了一步!
整个甬道晃动起来,远处传来打雷一样的声响,温阳心道糟糕,她忽略了赵珏的步幅与她的不同,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到达她说的位置,这声音,大概率是触发了滚石。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甬道前方出现了果真一块巨型滚石,这圆形滚石简直是为这条路量身打造一般,直径刚好填满甬道,边角留下的缝隙决不够一个人躲藏,但对于化作原形的宫灯绝对是够的,孩子的话,若是身量再小一点倒是有可能。
思索间,滚石已经开始移动起来了,刚开始速度缓慢,渐渐地越来越快,再过不多时就要逼近他们了,躲不开的话,只怕赵珏要被碾成肉泥。
没有她的指令,年幼的孩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握紧宫灯,似询问又似祈求道:“温,温阳姐姐?”微微颤抖的声音泄露了内心的动摇。
这法子从没有试过,不知道会不会成功,没办法,来不及了,只能赌一把了,温阳抛下杂念,沉声道:“退三,左四。”
赵珏不疑有他,迅速按她的指令后退左移,然而,刚刚站定,宫灯忽然消失,他眼前一黑,脚下一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跌去!
电光火石间,小小的孩子掏出怀中的匕首,双手握紧向侧面插去,锋利的刀刃没入侧壁后激起一阵火花,他咬紧牙关,不顾身体的疼痛,紧贴着土壁,下落的趋势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下了,吊在半空的赵珏松了一口气,试探道:“温阳?”
回应他的是一片静寂。
黑暗中,孩子睁大了眼,遍寻宫灯的痕迹而不得,他的心不断下落,刻骨的冷意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啪嗒,一滴温热的液体滑落在脸上,赵珏打了个激灵,鼻子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原来是血,大概是手刚刚被划伤了吧,他试着动了动僵硬的手臂,胳膊痛得要断掉了,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赵珏抬头向上望去,发现上方原本宽约五尺的缺口此时正在慢慢变小,两侧的土壁正在收拢!他必须尽快爬上去,可是那巨型滚石还没有通过,若是贸然上去也会被滚石碾死。
进退维谷间,黑不见底的下方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破空之声,赵珏浑身一僵。
竟然还有毒箭!完了,这次躲不过去了!
“温阳!!!”绝望中,赵珏不由自主闭了眼,大喊她的名字。
“鬼叫什么,我在呢。”
是幻觉吗?他又听到了她的声音。
赵珏睁开眼,眼前一片大亮,那光温暖得让他想哭。
宫灯飘在空中,红色的穗子晃了晃,打落几支射向他的箭矢,不紧不慢,胸有成竹道:“时机刚好。”
刚好?他抬头看去。
只见上方已缩成三尺宽的缺口处,一阵隆隆作响,正是方才的滚石,以迅雷之势呼啸着而去,碾碎了飞射而去的箭矢,簌簌的落下的残余被宫灯悉数挡下弹飞。
“好了,我们这便出去吧。”解决了眼前的危机,剩下的便是在这裂口彻底合上之前出去,目前为止,一切进行顺利,温阳很满意,转身看到赵珏的狼狈样子,不由得笑道:“我在下面摆弄机关,等你半天不见你掉下来,原来是学了壁虎趴在这里。”
若非她先行下去破坏了部分机关,只怕他尚在空中便会被毒箭所伤。
原来是这样啊。
先前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赵珏的双手早已支撑不住,现下更是握不住匕首了,他手一滑,身子像断了翅的蝴蝶般向下落去。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借着微弱的光,甚至能看到地底的森森白骨,若是没有温阳,他也会是其中的一员吧?这一瞬,他心中的恐惧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前所未有的安定。
一只冰凉的手捞住了他的腰,上方传来温阳的声音:“刚刚我便是想要如此接住你,没成想,机会却在这里等我。”
赵珏无声地笑了,他知道的,她会接住他,他相信她,她值得他性命相托。
化为人形的温阳将赵珏一手抱在怀里,足下一点,腾空跃起,向上飞去,终是赶在裂口变为一尺时上去了,若是再缩小,她这成人的姿态想要上去,可就难了。
重回地面后,她不急着前行,掏出方才回收的匕首,向前方一处地砖掷去。
毫无异常,太好了,看来阵法没有更新,她心里有了数,正待走上前,身子却不可抑制地变成了宫灯的模样,落在地上,动弹不得。
该死!突然少了内丹,身体比她想象中还要不习惯,体内的气息紊乱的不成样子,就连化形变得都困难。
怀里的孩子摔在地上,赵珏不解道:“温阳?你怎么了?”
她压下火气,静心调息,一边解释道:“我无事,只不过有点累,暂时不能化形了,接下来的路还需你亲自走完。”
赵珏点点头,撕下衣服简单包了下手,提起地上的宫灯,一步一步坚定向前走去。
一人一灯这次谨慎了不少,毕竟以他俩目前的状态,再招架不住方才一样的袭击。
约莫半个时辰后,这条甬道终是走到了尽头。
一道高约一丈,宽约六尺的石门出现在他们面前,皇家专用的四爪云龙盘旋其上,龙须飘起,龙目圆睁,作怒吼状,仿佛想要吓退两位不速之客。石门两旁的立着的玄武雕像亦是面露凶光,蛇尾作势欲扑,令人望而却步。
如此气势恢宏,不吝用料的大门,除了北殿的正门外不作他想。
皇陵之北的北殿,主要埋葬的是曾开创“景安盛世”的三代皇帝,即梁景帝、其子仁帝,及其孙安帝。因三位皇帝在位期间,大梁经济空前发展,国库充盈,传闻中这里的陪葬品也是最为丰厚的,在盗墓贼眼中可谓是首选目标,当然,至今未有一人得手。
赵珏按照温阳教的方法在龙尾,龙身,龙须,龙角,龙眼处依次按下,接着在云纹处叩击三下,石门毫无反应。
一人一灯面面相觑,温阳示意赵珏再来一次,他正要抬手按下,光着的那只脚却感知到地上传来的震感,并且这震感越来越近,越来越强,到最后几乎是地动山摇。
尚未发育的孩子如风中落叶,在这强震中晃得厉害,几乎站立不住,赵珏一手抱灯,一手扶着凶神恶煞的玄武雕像,勉力保持站姿。
许久,震动到达了最顶峰,一声巨响后,沉重的石门缓缓上升,掀起一片尘土,整个人被笼罩在这灰幕中,赵珏什么也看不清了,他半睁着眼,朦胧间竟看到有一个人影朝他扑了过来!
“啊!”他忍不住尖叫一声,后退几步,那人便直挺挺倒在地上,不动了。
“慌什么,骷髅罢了。”温阳淡定道。
赵珏仔细看去,果然,倒在地上的哪里是人,分明是一具只剩骨架的尸骸。
“胆敢闯入北殿,身手不错,了不得”,温阳赞了一声好,可话锋一转又道声可惜“想要出来却不该走此门,这里可是只许进不许出啊,赵珏,你去摸摸他的衣服,看身上有没有能用的东西。”
赵珏朝着尸骸行了一礼,道了一声:“得罪了。”便在他衣内认真翻找起来,找出的都是些钉子,小铲等盗墓用的工具,于他而言并无多大用处,只有一个不知什么做成的面罩被温阳提醒收起来带走,他依言照办,收好面罩后,又把其余的东西悉数放回,又行了一礼。
对偷自家陵墓的盗墓贼还这般礼遇,皇家教出的都是如此天真善良之辈吗?温阳心里翻个白眼,对他这番礼节不以为然,忍不住催他快进北殿。
其实,倒不是赵珏不分善恶,同情心泛滥,实在是他这番在皇陵中吃的苦头太多,无形中将这些因皇陵而死的盗墓贼们当成了相同境遇的可怜之人,他又看了看地上那无名的尸骸,面上却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有话直说。”宫灯无风自摇,不耐他吞吞吐吐的样子。
赵珏略一犹豫,问道:“这具尸骸好像没有左手与右腿,浑身上下也没有附着刀枪箭之类的兵器,他究竟因何而死?”
小小年纪竟能这么快便察觉到不妥之处,不愧是皇家血脉。温阳心绪复杂,连带着语气也夹杂了一丝嘲弄:“这要问你那些聪明绝顶的祖宗了。”
察觉到她语气中的不快,赵珏猜想里面的机关定然是比先前更复杂残忍,他心中一凛,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带着百倍的小心和谨慎,跨入了北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