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陈扁通早早地跟花明赶了过来,他胡子上尚沾了些露水,花明则上前和羊莹通报事情。
“奴婢把陈大人带过来了。”花明有些气喘地说道。
“好,辛苦了。”羊莹便让花明先退到一旁休息,自己随后转向陈扁通,“陈大人,里面请。”
厢房内,白梅还站在那查看羊喧的病情。见陈扁通进来,便规矩规矩地行了个礼。
陈扁通示意白梅不必如此拘谨,便上前查看羊喧的情况。
“病入膏肓,”陈扁通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抚着羊喧的额头,发出白色的光,“恐怕老夫也是无能为力。”
此时的厢房内只有白梅、羊莹和陈扁通三个人,于是羊莹便不打算隐瞒:“陈小姐告诉我,当初是您外出求药,救好了她。”
陈扁通摸了摸胡子,“非也,当初救她的另有其人。”
于是陈扁通说起当年的事来。当初他离开陈家,其实也算是意气用事。因为陈家上下基本上都放弃了这个小姐,奈何陈妙是陈扁通从小看到大的,便十分不忍,执意要救活她。
再加上当时的家主,也就是他的父亲,与他爆发了非常严重的矛盾,他便意气离家,去寻找解药自己解救陈妙了。
毕竟那时的陈家基本上还算是人丁兴旺,而陈妙在众多小辈中又算不得出众,对于一个大家族而言,亲情不是那么重要的事。
于是陈扁通一边外出修行,一边寻找着相关的解药。他本准备直接去南巫国,但当时云啸国和南巫国战事吃紧,陈扁通又很年轻,没什么实力,便去了偏西的边境,那里的贸易更加繁荣,说不定能找到南巫国的商人。
其实陈扁通那时心中也没底气,或许所谓的外出修行也是种逃避。但没想到他真的从一个来自南巫国的商贩那买到了解药。
可巧的是,等他回家时,陈妙在前几天恰好被人治好了。而原本人丁兴旺的陈家,因为被朝廷派上与南巫国的战场,小辈已所剩无几。
而陈家嫡系,只剩下陈冕和陈妙两个小辈。
“陈家是灵门世家,不至于被世俗王权所约束。”羊莹听到这里,皱着眉说道。
“是,可是我那贪心的父亲……唉。”陈扁通摇了摇头,如今他虽已进入花甲之年,但对父亲的怨恨却一直没有放下。
“当初我和他爆发矛盾,就是不满他要归顺世俗王权,贪名求利,于是我便一脚踏出他为我铺好的道路。”陈扁通苦笑,那时若他没有负气离家,或许还能够阻止陈家的衰落。
而他也只需静静地等待,那个命中注定要解救陈妙的人的到来。
白梅沉默了片刻,随后开口问道:“如今该怎么办呢,羊小公子能像陈妙小姐那样幸运,沉睡个几年,然后被人医治吗。”
“难说,”陈扁通背着手,伤感的神情已然不见。他严肃地说道:“如今有可能救羊喧的,恐怕也只有杨家了。”
羊莹问道:“昆州杨家?他们家可有本家人或是门徒还留在蓬州?”
“回去了,不过近期还会来一些人,”陈扁通笑了笑,“二位可别泄露出去。”
白梅思索,说道:“前些日子他们似乎是为追寻皮影兽而来。”
“对,皮影兽本是南巫国的‘特产’,不知最近几年云啸国为何出现的多了,”陈扁通摸了摸胡子,笑道:“白公子对杨家应该很感兴趣吧。”
陈扁通知道陈冕招揽了白梅一事,陈冕也私下里跟他夸过白梅。
“毕竟是这个大陆最有名的医者世家,一般医者自然会神往。”白梅抱拳,委婉地说道。
羊莹并不扭捏,径直问道:“陈大人可知在哪里能找到杨家人?”
“我可以帮你去问。”陈扁通摸着胡子,“可他们帮不帮,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羊莹对陈扁通行了个礼,“那就有劳陈大人了。”
……
偏僻角落的厢房,肖三娘正在对着镜子梳妆打扮。一只猫咪从窗外跳到了桌子上,项圈上的铃铛叮咚作响。
“甜甜可真乖。”肖三娘笑着,取下项圈上的铃铛,随后这猫便不见了。
肖三娘将铃铛放在桌子上,然后把窗关上。她轻轻晃了一下铃铛,铃铛内就迅速涌出一道光绕着周围旋转,好像把整个房间都裹在了蚕茧里。
周围变得漆黑,随后显现出星海的样子。
“哟,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让你如此谨慎,以这种方式来和我谈话?”肖三娘坐在小凳子上,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小和尚。
“杨家来了,昆州杨家。”小和尚目光阴沉。
“所以呢?”肖三娘用指甲刀磨着自己涂了丹蔻的指甲,“他们难道会来这?”
“陈扁通去找杨家人了,他们很可能会来这里。”小和尚非常不满肖三娘这种轻佻的态度。
“切,”肖三娘放下指甲刀,起了身,“那我倒想见识见识,巫术与杨家的医术相比,哪一个更厉害。”
“你最好听那位大人的指示,不要乱来。”小和尚冷冷地搁下了这句话,随后星海消失,周围也恢复了早晨独有的柔和光芒。
肖三娘毫不在意地哼起了小曲儿,打开了窗子,让阳光透了进来。
那位大人?呵,她从头到尾就没见到过,说不定是这臭和尚捏造出来吓唬她的。
肖三娘俯在窗子边框上,盯着窗外的桃花树。她家后院曾经也种了一棵,后来,后来什么都没了。
她的父亲和弟弟,全都上了战场。她当时去陈府苦苦求情,希望陈家人能够以驻守的灵门世家的威望,让朝廷放弃这场战争。
她希望蓬州可以像西边的州一样,成为名正言顺的贸易区。
可是陈家冷冷地回绝了,大雪纷飞的那一天,她在陈家门外跪了一整天。
肖三娘知道,世俗王权有世俗王权的打算。可他们这些老百姓,也有老百姓的打算。
一旦开战,最先遭殃的必定是蓬州。西边虽然也有与南巫国相接的地方,但因为有大的跨国商人驻扎,不可能轻易沦为战争区。
最后只剩下蓬州可以拿来牺牲,满足那些权贵永远不会饱的权力胃口。
西边的百姓是人,南边的百姓就不是了吗?
肖三娘想不明白。
但她还是会常常梦到,那个美好的下午,桃花树下,父亲夸奖弟弟功课做的不错,以后可以去做大官。然后自己可以姐凭弟贵,顺理成章地与那些贵夫人贵小姐坐在一起,而不是每次都像个丫鬟似的,把自家的簪子一个个拿给她们瞧,绞尽脑汁地让她们买下。
她本有个美好的前途……
甚至是,成为羊修财的大夫人。
肖三娘想起了羊修财看向自己的眼神,她心中清楚的很,那是一个男人欣赏自己的眼神。
柳珍算什么?只要她的出身稍微再高贵一些,她就可以把柳珍挤下去。
可是如今,她除了这个铺子,什么都没了。
肖三娘打了个哈欠,她准备去找陈妙聊聊天去。
虽然陈家没几个好人,但这个小姑娘倒是意外的可爱。当初救陈妙一是出于利用,二来也有真心的怜悯。
如果自己的弟弟还在,应当也是这个岁数了。
可是哪有什么如果呢,她所能做的不过是抓住仅剩的东西,让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加倍还回来。
……
这一天便平平常常地过去了,住持在寺庙中带着一众和尚尼姑念佛经为羊喧祈福,其他的贵夫人见羊家闹出了这等事便也走的差不多了。
肖三娘带着挂了黑眼圈陈妙逛了一圈的开福寺,陈妙跟肖三娘说了昨晚的事,顺带还偷偷吐槽羊喧那中了巫毒的丑陋躯体。
“唉,三娘,你说我当初是不是也如此丑陋呢,浑身上下都黑乌乌的。”陈妙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
肖三娘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陈妙,“怎么会呢,中了毒的妙妙依然会很漂亮。”
陈妙满意地昂着头,“那是自然!”
肖三娘表面上笑着,暗自里在思索着下一步计划。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她还真的不想利用陈妙,虽然当初她救陈妙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
只是……
看着女孩迎着阳光的笑脸,她终究也是有些心软了。
此时的另一边,羊浔在寺庙内东逛逛西逛逛,正巧遇到了白梅。
白梅手里提着药箱,是从另一个病人那回来的。
羊浔便和白梅聊了两句,询问着有关灵力提升的事,最近她对这个甚是苦恼。
没想到居然被路过的陈妙和肖三娘看到了。
陈妙气呼呼地把她和白梅推开,说了一堆奇怪的话。
“你不许打白公子的主意!”陈妙生气地看着她。
羊浔寻思是这小姑娘误会了什么,便解释道:“白公子曾是羊府的驻府大夫,所以我只是向白大夫询问一些药理之事。”
“怎么?羊府了不起啊!”陈妙一下子把白梅护到身后,死死盯着羊浔那只灰色的不详眼睛。
羊浔尴尬地笑了笑,这小姑娘的重点也偏了太多了吧。
“妙妙,人家羊二小姐说得对,你可别误会人家了。”肖三娘捂着嘴偷笑道。
陈妙先是有些涨红了脸,随后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你就是羊浔?!”
“在下正是。”羊浔有些无奈,这小姑娘怎么直接喊自己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