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已经行到了边界,杨家的马车自然有免检金牌,所以很快就进了蓬州。杨知缪让车夫迅速赶往杨家蓬州分部,羊浔还没有醒,这让他感到事态有些严重。
但马车在蓬州内还没行几步,铺天盖地的新闻便直接灌到了杨知缪的面前——
肖三娘大义灭亲,举报羊家家主。
呵,好一个大义灭亲啊。
旅馆里,杨知缪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没想到哪怕他努力在南巫国搜集证据,也还是没赶在肖小玉这个女人前面。
说到底,是自己无能,被小和尚得逞了。
房间里,原本安静吃饭的昭明的头顶也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我尽力了,剩下的,我不想管了,”杨知缪迅速停住笑容,起身,对着灵通册说道:“我现在只要羊浔醒过来,其他的与我无关。”
“蓬州会不会乱,看命吧。”
扔下一袋金币给下人,让他们看好昭明,自己则赶去了分部,看望依旧在昏迷着的羊浔。
杨知缪是以小少年的形态来的,他正在纠结着要不要将面具少年就是自己的事告诉羊浔。毕竟经历了这么多事,也算是同一战线的人了。更何况,他需要羊浔体内的异鬼的力量,来压制住自己体内的异鬼。
杨家分部的医生几乎代表着蓬州最高的医术水平,然而几天的救治依然没能让羊浔醒来,他们见到杨知缪后更加战战兢兢。
他们不知道这个小少年是什么身份,但总部那边的人总给他几分脸色,所以恐怕招惹不起。
“有好转了吗?”杨知缪黑着脸问道。
其实不用问,看还在床上躺着的羊浔,便知道治疗毫无进展。
“还没有呢,小公子。”一个年过半百的医师弯着腰擦了擦自己的汗。
杨知缪不耐烦地挥挥手让医师出去,医师便感恩戴德地逃出去了。
他坐在床边,看着睡态安稳的羊浔,内心有些自责。
“你急也没用,”坐在一旁的杨知遇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不如先担心一下陈家和蓬州羊家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杨知缪转过头,看向杨知遇,问道:“皇上怎么说?”
“满门抄斩。”
“……”杨知缪的脸更黑了。
“噗。”杨知遇没忍住,笑出了声,“你真不会信了吧?”
“现在恐怕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的好哥哥。”杨知缪冷着脸,伸出头,探着羊浔的体温。
她在发低烧。
“不想听听肖小玉那个女人做了些什么吗?”
“懒得听。”
“那我也要说。”
……
秋日的风有些干燥,静室内,羊莹看着眼前有些枯萎的绣球花,神色中有些藏不住的颓然。
霜儿是第一次见到小姐这个神色,她也被吓到了,笨手笨脚地安慰道:“小姐,你吃点东西吧?”
“我不饿,你放在旁边吧。”
霜儿见小姐还是有些无精打采,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是在担心老爷和夫人吗?”
“不,我在想羊浔现在到哪了。”
“在杨家蓬州分部躺着呢,据说受了伤……官兵也已经过去了,说要一并捉拿。”霜儿一下子便答出来,这也是她刚才去厨房时偷偷听到官兵说的。
羊莹皱眉,眼下这个情况真是最糟糕的结果了。白梅等陈家人已经被关进监狱,陈贵玉和陈扁通因为身份尊贵些,便在家软禁起来,等着捉住在逃的陈冕后再一并定罪。
羊家目前在被调查,虽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羊修财与陈冕有勾结,但看那慌张的神色也八九不离十了。
杨知遇告诉自己,杨家正在把杨知缪带回来的证据一并呈送上去,并且会在里面加上羊浔的功劳,不过也不知道这能给羊家减多少罪,亦或者是……增罪。
帝王心最难猜测,谁知道小和尚的势力会不会已经渗透到朝堂,随便在君王身边扇扇风,陈家和羊家就在劫难逃。
相比之下,肖小玉举出的证据就很能让人信服。她说羊修财早就喜欢她,经常找她聊天套近乎。其中喝酒喝醉时就透露了一些事,其中就有和陈家的走私。
羊修财年轻时一表人才,肖小玉曾偷偷爱慕过,这事很多人都知道。不过她的父亲和哥哥全在与南巫国的战争中死去,她痛恨南巫国,所以见到喜欢的人居然与南巫国有勾结,爱意便转化成了恨意。
于是肖小玉去做妾,只为找到证据揭发羊修财“罪行”。羊家的几个竞争对手自然也没放过这个机会,七七八八地又说了些坏话。
据说这其中就有袁家。
最后彻底击垮羊家的致命性的证据是元喜曾经待过的医馆其实是一个窝藏据点。而当官兵去搜查时,确实有几个南巫国人在里面。他们在酷刑下招供,医馆在元喜嫁过去不久后,因为原来的老医师死了,所以羊修财就买下来了,然后提供给了陈家。
至于更多的细碎的证据,则没有披露太多。但从官兵出动的速度来看,云啸国皇帝确实相当愤怒。
窗外,落叶开始凋零。霜儿怕羊莹触景生情,便起身要将那窗帘拉上。
“不必。”羊莹剪下一个枯枝,稍微修理几番,便成了一个极有韵味的簪子。她将它插在头上,推开门向外走去。
原本空旷的院子,已经守了好些官兵。他们见羊莹走出来,都非常警惕地看过去。
“我要去杨家分部见我妹妹,各位可能带路?”
几个官兵面面相觑,上面确实下了命令要看紧羊家小辈,但没说要不要限制他们出行。
一时间,他们也犯了难。
“各位辛苦了。”一个温文尔雅的青白衣青年突然从院门走了进来。众人虽不认识这个人,但知道他身上的青白衣是昆州杨家的服装,便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羊二小姐就在我们杨家分部,刚才醒了,说要见她姐姐,不知各位可能行个方便?”
官民们愣了愣,杨知遇从怀中拿出几个袋子,笑眯眯地给了一个像是带头的人。
那个像是带头的人收下后,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然后说“可以”。
杨家的马车就在外面,上面刻画了许多水波的花纹,极为好认。前面的车夫也气度不凡,确实是大家族出来的下人,想必不会有假。
不过也没有谁会犯蠢去冒充昆州杨家吧?毕竟昆州杨家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想通了这些,官兵们便爽快地放行了。反正杨家分部那也有人嘛,真出了什么意外,责任也不在他们身上。
拿着钱,趁羊家小姐出门时买点酒肉快活一会才是正事。
于是羊莹跟着杨知遇上了马车,车头的铃铛在风的吹拂下叮叮当当,声音清脆,治愈人心。
霜儿扶着羊莹,内心却相当忐忑,有种做了逃犯的感觉。但羊莹却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冰美人的姿态,杨知遇颇为赞赏羊莹的这份镇定。
一路无言,大概快要到分部时,羊莹才开口:“杨公子办事也需要打点下人么。”
杨知遇笑了笑,“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为何会让肖小玉拿下先手?”
杨知缪叹了口气,马车内空间比较狭小,羊莹和杨知遇是面对面坐着的。
于是当杨知遇往前俯了些身子时,便已和羊莹挨得极近。
一旁的霜儿立刻紧张起来,心想着哪怕是杨家人,如果敢非礼小姐,她也是要替小姐出头的。
“羊大小姐可知,现在的云啸国世俗王权,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杨知遇的声音很小。
“不知。”羊莹回的是平常音色。
男子的气息就羊莹的耳旁,但羊莹没有半分羞怯的样子。
杨知遇对羊莹的镇静很满意,于是他继续说道:“自从那一战过后,皇上便没了进取的心思。如今朝堂内,什么样的人都有,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意思就是,这个皇帝已经无法掌控自己的国家了,而南巫国,以及周围一些表面看起来臣服的小国,早已蠢蠢欲动。”
羊莹盯着杨知遇,杨知遇也盯着羊莹,不过神色中有些惊讶。良久,杨知遇退身,笑容依旧无害纯良,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
病床上,羊浔依旧躺着。所以当羊莹下了马车,穿过被一众官兵注视的走廊,进了屋子后,她正要询问杨知遇究竟是什么情况时,立刻被杨知遇推了进去。
随后杨知遇神色自如地关上门,施展灵力贴了个法印,这样外面的人就不会偷听到屋子里的情况。
霜儿在外守着,一众官兵盯着她,霜儿只能红着脸瞪回去。
而屋子内,除了羊莹和杨知遇外,还有一直守着的杨知缪。
不过旁边坐着的人更让羊莹惊讶:居然是白梅和陈扁通。
陈扁通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胡来。”
白梅扇着折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杨知遇则是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
羊莹第一时间到了羊浔床边,问道:“羊浔怎么样了?”
“躺了好几天,还没醒。我和她是坐着杨家的特快马车回来的,一到蓬州便送过来了。”杨知遇一股脑答了出来,接下来便摆出不想说话的臭脸。
羊莹知道这个叫“阿缪”的小少年就是杨家本部家主的二公子杨知缪,所以她只好相信他对羊浔的照顾。
陈扁通脸色也极为差劲,耐着羊浔还在躺着,所以也不敢太大声说话,只好憋着一口气质问白梅道:“陈冕那个混小子去哪了?”
“我不知道陈公子去哪了,陈大人。倘若我知道他在走私,我一定会劝阻他。”
陈扁通冷哼,表示根本不信白梅的话。
一旁的杨知遇咳了两声,开始打圆场:“不如说说鹿山学院的事吧?”
“毕竟这是保全你们的唯一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