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便都噤声，羊莹找了个地方随便坐了下来，开始听杨知遇接下来要说的话。

“鹿山学院的选拔考试五天后就会开始，皇上仁心，参加考试的羊大小姐、羊二小姐和羊小公子会被免罪，正式消息大概在今天晚些时候或明天公布出来。至于陈贵玉先生，因为之前就被确定为是鹿山学院的老师，所以也依旧会被免罪。”

陈扁通首先问道：“皇上真没有定我的罪？”

“陈先生之前云游四海，可以说是陈家最不可能有罪的人之一了。”杨知遇回答道。

陈扁通便沉默起来，他知道另一个人和他一样，不可能被定罪。

白梅合上折扇，接下了话茬，有些自嘲的意味：“那么看来，在这里的只有我需要坐牢了。”

杨知遇摇了摇头，然后从袖子出拿出一封信，递给了白梅。

信封上的字迹清秀有锋芒，有傲雪迎风之感，写了“致白梅”三字。

“陈飘凌小姐让我给你的，”杨知遇又补充道，“你现在看完，立马提笔回信，我今晚回去便交给她。”

白梅拆开信，看了几行字，“陈妙在杨家本部？”

“正是。”

信很简短，大意是陈飘凌会去鹿山学院任教，可以让白梅担任助手。但自己去了必定事务繁忙，希望白梅空闲时能多多看管陈妙。

读完后，白梅的神色异常复杂。陈飘凌一直在杨家担任医师，当初自己想要接触的就是陈飘凌。但奈何陈飘凌几十年没回来过蓬州，所以白梅只好退而求其次，攀附了陈冕。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白梅不禁有些感慨。

但不同于内心的激动，他脸上是作出了一副纠结的样子，谨慎地说：“恐怕没法立刻回信，陈飘凌前辈有灵通册吗？”

“她不用那个，说不信任木家的东西。”杨知遇笑着回应道。

木家是灵力大陆最懂建筑和灵器的家族，灵通册、传送台等皆是木家杰出灵师的发明。

白梅又扇起了扇子，说大概明日才能回，杨知遇笑笑说好，没有在意什么。

羊莹抿了口茶，比起其他的事，她更担心昏迷的羊浔。不知是受了什么伤，连杨家人也治不好。于是她问道：“羊浔一直昏迷的原因知道了吗？”

“作战消耗体力太多，伤到灵体了。”

不同于肉体，灵力大陆的医者相信人的肉体之内还有一个更小的躯体，叫“灵体”，而那就是发出灵力的地方。

屋子内的气氛有些压抑，羊浔没有继续问下去。

陈扁通则是听到“陈飘凌”三字时神情便恍惚起来，他不知是喃喃自语，还是在询问杨知遇，“飘凌她还好吗……”

杨知遇本在和杨知缪小声说着什么，听到陈扁通的话后，答道：“陈飘凌小姐很久之前就进了杨家当外姓子弟，这期间也没回过蓬州，所以陈飘凌小姐肯定不会被定罪的。”

陈扁通刚想说自己要问的不是这个，但想到最后一次见到陈飘凌时的情景，他突然低下了头，好似要憋住将要倾泻出来的情绪。

陈飘凌是陈贵玉和陈扁通的妹妹，可除了姓陈以外，好像没有哪里是属于陈家的。或许她这么多年没有回来，是因为当年的事对她的打击太大了吧。

又是一阵沉默，杨知遇见陈扁通一把年纪已经有了些疲态，便客气地让几个杨家的灵师传送陈扁通回去。陈扁通走了后，白梅和羊莹也起身要告退。

“需要杨家灵师为你开传送阵吗？”杨知遇这话是对白梅说的。羊莹和霜儿是光明正大过来的，自然也光明正大用马车送回去。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白梅笑了笑，衣角的红色梅花也格外动人。

杨知遇刚想说“回去注意安全”，没想到杨知缪突然开口：“我是杨知缪的事，你们暂且别告诉羊浔。”

羊莹和白梅：？

杨知缪：……

杨知遇赶紧笑着解释道：“我弟弟还没这事告诉羊二小姐这事呢。”

羊莹瞪大眼睛，“那你们俩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你是在用什么身份？还是杨家的外姓子弟吗？”

“嗯。不过我一直在找合适的时间，想把我的真实身份告诉她。”

羊莹想起了自己妹妹的蠢劲儿，大概不告诉她的话，她是永远都不会发现的……

“以及我得提醒你们，到目前为止，已经出现三个异鬼了。”杨知缪的语气严肃起来。

白梅收起折扇，抵着下巴，思考道：“一个是小和尚的黑蛇，还有一个就是羊浔体内的异鬼，哪来的第三个？”

“我体内的异鬼，解除封印了，具体的你们问杨知遇吧。”杨知缪非常娴熟地把最麻烦的解释活儿丢给了自己的哥哥。

“你使唤我之前好歹叫一声哥哥吧？”杨知遇无奈地叹气。

羊莹和白梅却是瞬间震骇，这好像是非常了不得的事吧，为什么这两个杨家人能用这么平常的语气说出来？

“保守这个秘密，若是传出去了，不说云啸国，恐怕整个灵力大陆都会乱起来。”

院子里，一阵风吹过。官兵们依旧在敬业地站岗，没有发现一个人已经离开了。

白梅离开，这时屋子内站着的便只剩下羊莹、杨知遇和杨知缪。杨知遇按照来时的方法，把羊莹带了回去。杨知缪因为男女要避嫌，所以没法在这陪着羊浔，便也跟着一同出去了。

夕阳西下，在落日中，几片叶子又回旋着入地。只是初秋，所以树上还剩着不少绿色的叶子。只是冬天将会来临，就像此时的三人知道，灾难，也终将会到来。

关上门后，屋子内瞬间寂静。躺着的羊浔有着平稳的呼吸声，若不是一直没有醒来，看起来只是像睡着了。

而事实上，她是一直处在“没法睁开眼睛”的植物人状态。她的意识清醒地保留着，所以刚才所有的话她都听到了。

因为没法睁开眼睛醒来，所以她只能一直待在灵识内，和瞬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

“唉，没想到阿缪居然是杨知遇的弟弟，换言之，他是杨家本姓的人咯？”

“嗯。”瞬保持着鹿的形态，伏在那里，好像不太愿意搭理羊浔的样子。

“所以这个身份有什么特别的吗？”

瞬有点无语。

“杨家本部家主杨开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杨知遇，二儿子就是杨知缪。”

羊浔哇地一声叫出来：“什什什什什么？！”

她抱着自己的头，差点要哭出来。

“你在干什么……”瞬都没脸看羊浔了，自己的寄主就这么没见识吗。

“是灵力大陆九大世家之一的杨家的嫡系传人，我怎么能不激动！厉害的人就是不一样，居然会有把自己变小的癖好……”

瞬就差翻白眼了。

“噗，别这样啦瞬，我知道他肯定不是因为好玩才总是保持着一个小少年的样子的，大概他也有他的苦衷吧，或许和他体内的异鬼有关？”

“嗯，看来那晚的战斗，他之所以能从灭的封锁中逃出来，是因为解封了自己体内的异鬼，得到了力量。”

“为什么要封印着呢……”

“三年前灵力大陆有一场灾难，就是异鬼引起的，杨知缪可能就是在那时封印了这个异鬼。”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因为我就是因为这个而来的。”

瞬化为了雾的形态，羊浔恍惚间像是又看到了南巫国的瘴气。

“自从灵力大陆诞生了人类后，便与我们这些远古存在的生物抢夺地盘。后来经过一系列纷争，我们与人族的代表签订了协议，去往另一个世界——影界。”

“皮影兽的地方！”

“对，除了我们，还有一些远古生物跟着一起进去了，也就是你们现在说的皮影兽了。关于那时为什么会签订这么一个协议，我们这些非元老级别的异鬼都是不知道的，但我们一直被告诫，必须遵守协议里最重要的一个条约——不可擅自去往灵力大陆。”

羊浔思考道，“但是灭违反了这个条约，对吧？”

“嗯，但除了灭，还有个也离开了。”

“是哪个异鬼？”

瞬突然沉默了，羊浔被这突然的沉默搞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初次与你见面时，就曾暗示过你，其实你们人类口中的异鬼和你们口中的神兽是同一个吧？”

“啊？”

“如果我们的力量有好的寓意，那么便是神兽；如果力量有不好的寓意，那么便是异鬼。”

“你想说的是……”

“杨家的家徽上有个神兽，叫愈，传说能治百病，所以被医者奉为神明。”

“对对，这个我在灵通册上看到过介绍！”

“它正是走丢的那个，我怀疑三年前的灾难就是它引起的，现在大概就在杨知缪的体内。”

羊浔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可杨知遇作为杨家嫡系子弟，居然需要封印住自己家的吉祥物……”

“吉祥物是什么？”

“咳咳，没事。”

总而言之，羊浔算是明白了，这个世界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很多。

瞬又开始困了，于是化作一团雾在空中静静地飘着。羊浔便也躺下来，看着远处的一条星星组成的天河。

一开始她还很不习惯在灵识中黑暗的环境里待着，太过寂静和空旷了。周围的星星看起来也很诡异，但比起拼死拼活的战斗，能够这样平安又平庸地龟缩着也没什么不好。

但是……但是……

她知道，她现在之所以一直被锁在灵识里，不过是在最大速度地恢复受损的灵体罢了。等到她睁开眼睛醒来，身处漩涡中的她就不得不再一次战斗，与未知的势力抗争到底。

这就是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原因吗？如果是带着某种目的和任务而来的，似乎也比浑浑噩噩穿越过来要好。

或许吧。

毕竟她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