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归尘自然也听到墨水阳和千机的对话，他心一惊，拳头紧握，却说不出任何话。

这都是他盛唐李氏的子民。

说到底，是盛唐无能，护不住他们。

李归尘当然想所有人都平安走出盛京城，可是他也清楚地知道，墨水阳已经做到最好了。

他不能再因为自己可笑的“英雄主义”大义凛然的指责墨水阳……

不过，他还有其他选择。

“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千机眼神微闪，道，“九州法庭、宝仙阁、红教坊、九州钱庄以及皇室的人通通不能走。”

千机这个条件，目的其实很清楚。

墨水阳可以带走无关紧要的平民，但是支持盛京运行的骨架他一根都不能带走。

墨水阳对上千机的眼睛，眉峰微挑，这古千机看上去有些东西。

“好。”墨水阳垂眸，良久点头确定。

此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贵族和豪绅必须留下，这意味着可以有更多平民离开。

欢喜的是平民，神色复杂的是贵族豪绅。

……

千机一个眼神，魔军原本水泄不通的包围圈瞬间就打开一条道来，这道直通城门口，落在盛京百姓眼里，就好像是一道通往生死的奈何桥。

不过是从阴界到阳界的。

“劳烦言掌门、宁少主、顾影仙子护着百姓离开了。”墨水阳微微颔首，冲三人点头示意。

顾影看着墨水阳神色复杂，今日之后，墨水阳恐怕要被千夫所指。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墨水阳瞧见顾影担心的神色，微微一笑，看上去风轻云淡。

名声这东西，或许是挺重要的，但是总有更重要的东西。

不过更加让人头疼的是，哪些人被留下。

老弱妇孺都自觉地排成一队，剩下的青壮年面面相觑，看似平静的气氛下，掩藏着汹涌暗潮。

墨水阳粗略扫了一眼下方的人群，大致将年龄分布摸清楚。

“剩下的，三十至四十五岁的男性留下。”墨水阳手上捏着李四的命，人站在屋檐上，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下面的人群。

他深蓝色色的瞳孔不沾染任何情绪，仿佛像是在看待物件一般。

这或许是墨水阳的优点，也可能是他的缺点，过分冷静，一旦做出决定之后，再也不会让人伦道德之类的东西束缚自己。

墨水阳更加具体的描述一出来，人群不再挣扎吵闹，有人稍起心思，一看见周围凶神恶煞的魔兵，瞬间又噤声，垂着脑袋，期盼着不要被哪个魔兵盯上。

言遇之，宁世沅在队伍最前面，顾影是最后离开这座城的。

逃出生天的百姓们都低垂着脑袋，不敢回头，也不敢看四周。

回头就是被他们落在这里的亲人，而四周是虎视眈眈，甚至留着口水的魔兵。

一扇门，两个结局。

墨水阳瞧见人群走远了，横在李四脖子上的匕首微微一松，一掌将李四退了下去。

古千机飞身上前，稳稳接住。

不过刚接住的一瞬间，古千机又松了手，任由李四摔在地上。

这古千机也是个洁癖患者，非常嫌恶的拍了拍刚才碰到李四的地方，眉头紧蹙。

若不是怕这笨蛋皇子摔死，他才懒得接他。

竟然被一个筑基期抓取做肉票，呵……

李四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瞧见看着他哈哈大笑的魔兵和低着头憋笑的皇城近卫。

他忽然意识到李衡宇的“胡言乱语”。

“你为了皇位，处心积虑不就是为了想让人高看你一眼吗？”

“与魔道为伍，做个傀儡，你永远都得不到你真正想要的一切！”

李四想到李衡宇高高在上的眼神，他的太子哥哥就算身陷囹圄也永远是这般矜贵，天潢贵胄的气质就算穿着囚服也挡不住。

可那又如何？

我是魔唐的王！

李四擦掉嘴角的鲜血，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他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不可能回头了！

“你倒是讲信用。”千机轻笑一声，折扇轻击手掌，饶有兴致地看着墨水阳。

墨水阳从屋檐上纵声一跃，落在古千机面前，即便目前场上只剩他和李归尘两个修仙者，面对千万魔军，他面上也没有一丝紧张害怕的情绪。

悬浮在他身侧的漆黑大剑，更是散发出逼人的威势，除了古千机，没有妖魔敢上前擒拿墨水阳。

古千机只见面前这个墨发蓝瞳的少年唇角微勾，明明身量还未完全张开，却让人移不开眼，有些人天生的领袖气质，叫人忍不住心生臣服。

这样的人，古千机活了这么多年只见过三个。

在墨水阳之前，一个是魔王莫令，一个是白山月。

至于像杀戮、瘟疫或者玲珑千机城城主，那都是常年身居高位，后天养出的气势。

古千机有一种奇妙的预感，此子不可留。

不然就会重蹈千年前妖魔劫的覆辙，半路杀出个白山月，阻挡妖魔涧称霸九州。

“魔丸，回来。”只听古千机一声轻唤，原本跟李归尘酣战的魔丸又缩回之前的大小，爬上古千机的肩头，乖巧的坐好。

“果然是玲珑千机城出品。”墨水阳瞧见魔丸脚底的千纸鹤标志，更加确定了千机的身份。

此话一出，古千机神色一冷，看着墨水阳的眼神愈发不善。

“话可不要乱说。”

事实上，没有几个人知道傀儡师千机和玲珑千机城有关系。

古千机也算个有良心的，投奔魔族掩饰身份，不让玲珑千机城蒙羞。

墨水阳状似无辜的捂嘴，瞪着眼睛道：“是我失言了。”

玲珑千机城的人没有灵力，但是他们却能做到与天地同寿。

这是因为，古家秘法，能制作出能吸纳灵魂的木偶，让灵魂寄居，得以永生。

李归尘站在墨水阳身后，一言不发。他有点弄不明白，墨水阳想干什么。

“你胆子倒是不小。”古千机审视着墨水阳的眼睛，指尖微微绷起。

李归尘瞧见古千机宽大袖口下有银色的丝线闪烁，高声提醒道：“小心！”

墨水阳先一步按住古千机的手腕，附在他耳边低语：“你也知道，我师父是魔剑灵，实不相瞒，这些年我担惊受怕，生怕被修仙界知道要砍我脑袋以慰天下。”

“我这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今日我想，不如就投奔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