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秋雨一层凉,越来越大的雨滴不停从瓦片沿着屋檐滑落直至连成一片,天地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只剩这无尽缠绵的雨声。
白念庭从这雨水横流的回廊穿过,在一扇轻掩的房门前停下,抬手扣门。
“母亲,您怎么来了?”
前来开门的人影立即侧身让面前的人进去,白念庭到屋内径直坐到了窗边的榻上,白泽也跟着过去随后坐下。
替白念庭满上了茶水,白泽笑笑道:“这雨下得越发大了,母亲喝杯热茶暖暖身吧。”
白念庭微微颔首,端起茶杯细细品味起来,半晌也无丝毫开口的意思。白泽知道母亲来找她定是有事的,只是她不开口她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静静陪着。
白泽垂头沉思,白念庭终于也放下了茶杯,手指扶在杯侧来回摩挲,状似不经意开口道:“听下人说,你近日都回来的很晚。”
白泽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面上笑容浅淡恭恭敬敬回答道:“是,最近在连城那里待得多了些。”
“那个在城中开酒楼的女子?”
“正是。”又补上一句:“她人很是不错。”
白念庭了然的点点头“我一向不干涉你的交友,你既觉得好那便应当确是不错的。”
“我知道,你不爱与那些官宦世女结交,只是你已经在朝为官,将来朝堂总归是要交给你们年轻一代的,所以凡事要多留个心眼,别失了分寸才好。”
“母亲的教诲,女儿记住了。”白泽知道她母亲的意思,也回答的从善如流。
“你与安王最近可还好?”
白泽一愣没想到她母亲会这么问反应过来之后不由笑道:“嗯,很好,昨日才一道喝了酒。”
嗯……那就是不是因为朋友的事,白念庭在心里默默合计。她这个女儿一向是叫人再省心不过的,从不用她额外嘱咐什么,为人待事都进退有度,凤京城里谁不羡慕她白念庭有一个才华横溢相貌堂堂的好女儿,她虽不在意那些虚名,但别人夸赞自己的孩子为人父母总是骄傲的。
记忆里她从前也低落过一阵子可那还是安王突然与白家疏远的时候,看得出来她其实很在意,但或许是她看得太透,知道这样是最好的选择,所以风轻云淡一般沉默接受,只是失望骗不了人,那毕竟是她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而那之后就再没见过她愁眉不展的样子,更别说喝到酩酊大醉,看着她独自犯难的模样,白念庭那一瞬间突然涌起了一股莫名的自责。
自己是不是对她关心得太少了,要不是偶然听见下人说起大小姐喝醉了,她可能一直都不会知道。
女儿再优秀那也还是她的孩子,她不放心所以才抽了时间过来看看她。可是那些关心担心的话,女人之间好像永远无法坦诚直白的说出口,似乎显得太男气。她只能想办法旁敲侧击,迂回猜测。
白泽心里倒是明镜一样,大概是前两日喝到大醉回来的事还是被母亲知道了吧,不过没想到她没来责问自己,反倒是关心起来了,于是自己开口道:“是遇到一点为难的事情,但是母亲不用担心,已经过去了。”
“我不该出去喝到大醉,母亲不要怪罪孩儿才是。”
白念庭一挑眉:“女人家喝点酒有什么好怪罪的……”既然话都到了这份上,白念庭就顺着问了一句:“你是为了什么事犯难,不如与为母说说。”她也实在好奇,什么事能让她这个万事云淡风轻的女儿借酒消愁,莫非看上了哪家公子求而不得?
白泽一听也没正面回答白念庭的问题而是一转问道:“母亲,您……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儿婿?”
嗯?白念庭心想难不成还真是为了哪家的男子?
但面上还是一派从容,表情深不可测,端起手边茶杯慢慢品尝了一口才缓缓道:“泽儿这是看上哪家的公子了?可要为母与你父亲商量,去为你提亲?”
白泽连忙道:“哪儿跟哪儿啊母亲,这个不急,我就是想问问,您对未来儿婿可有什么要求。”
白念庭想了想道:“婚姻大事虽说是要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为母始终觉得总要两厢情愿的才好,就像你父亲与我……”
“母亲,我真的只是问问,没有看上哪家公子求而不得,更没想强人所难。”她母亲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有点太明显,白泽只能失笑的赶紧解释。
白念庭看着她的样子不似作假,但她又实在想不通:“这种事值得你左右为难甚至去借酒消愁?”
“……”白泽被她一问突然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
幸好白念庭没再继续追究而是突然语气正经道:“没什么要求,你喜欢就好。”
“你与倾儿都是,我与你们的父亲都只愿你们健康常乐,如意平安。”那是她与夫郎在龙觉寺一步一叩首到菩萨面前所求的唯一心愿。
“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儿女的亲事在我这里不是交换利益的纽带。”
“就像安王与倾儿,若不是她们两情相悦,我是根本不会赞成这桩婚事的。安王身份特殊,倾儿嫁给她于白家看起来好像是百利而无一害,可殊不知风头太盛未必是好事。”
“我白念庭一生为官,上为陛下下为百姓,从来不站任何阵营,可一旦与安王府结亲,来日那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可能再独善其身。”
“安王她不会的,母亲不用担心。”
白念庭摇头:“世事多变你又如何能知道呢,我是想告诉你,你将来娶进门的人,只要家世清白,你又真心钟意,不管是什么身份地位,我都会接受的,你不用有这些困扰,我们白家不是那种瞧不起人的人家。”
白泽看着母亲满脸凝重的模样,终于忍不住还是道:“母亲,是这样。我知道您是担心我,但是真的您担心的这些事都没有,而且我已经想通了,不会再去喝酒了,您放心吧,至于别的到时候就知道了,您就别问了也别猜了。”
就这样白念庭从白泽那里出来,屋外的雨还在扑簌扑簌落个不停,刚出回廊白正君正立在廊下等候见她出来就将手里的披风为她系上一边问道:“怎么样,可开导好了?”
“这臭丫头……”根本什么都没问出来,倒是自己噼里啪啦讲了一堆。
白正君就笑了还是温柔安抚道:“就说了你这人啊,最不会的就是安慰人。行了,泽儿那丫头你就放心吧,回去了。”
白念庭将人的手攥进手里拉到身边:“好,你靠过来一点别淋着。”
“嗯。”
相携而行的人影渐渐没入回廊转角,只留细碎的声音四散在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