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记得，那一年的十一月七号午时，是他的第一次暂歇性休克。

那时候，我竟然不在他的身边，而是在公司，当我接到医院的紧急通知时，倏地胸口就是一阵闷痛，那也是我第一次犯有呼吸困难症状。那一刻，就感觉胃里的所有东西都往心口上涌，堵到喉间，硬是忘了呼吸。

匆匆赶到手术室时，他已经被转回了病房，说是已经脱离了危险。但是医生却说只要患者开始出现了休克现象，后面就得时刻注意了，虽然这一次是轻度昏迷，经过医生的抢救慢慢是恢复了意识，那下一次就很难说了。

显然医生的一番话，就像无数把针筒往我的心口处刺入，每一下都直戳心窝的痛。三步并做两步地往病房奔去，却在推开门的瞬间紧紧握住了门把，停住了脚步，那一刻，我不想拿我哭红的双眼去面对他，但却因此意外的听到病房内的对话：

“真不好意思，还让您跑了一趟…”

“书昂啊，我说过，你就像我的孙子一样，就别再跟我客气了。”

“谢谢您…只是，我最近时常在想，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我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机会去报答您？我还有好多事没能和她一起去做，我甚至没好好跟她看过一场电影，没有给过她一次惊喜，她跟我在一起，没有浪漫却全是她不离不弃的陪伴。拖着这样的身体，真的我感觉每分每秒都是煎熬，但是，只要看到她的笑，就算再困，都舍不得闭眼，就想好好的多看她几眼。”

“也难怪你会这般苦恼，小鱼这孩子啊，确实乖巧懂事还重情义，不怕苦不怕累，一门心思地对你好，实属难得啊。”

“可这恰恰就是我最担心的，只要她认定的，就会一个劲走到底，而哪一天我要是不在了，她又该怎么办？以她的倔强，我怕她会忘不掉放不下，我还怕她会看不透误了自己。”

“那你就放心交给我老头子，这孩子心地善良，坚强还执着，深得我心呐。”

“您真的这么想？那书昂就放心了～咳咳咳～我只希望将来她能忘了我，开启她自己的人生。只是这样一来，书昂就又多亏欠了您，此生恐怕无以回报，以后就麻烦您了。”

“其实，我有个孙子在国外留学，从小就失去了父母，是我一手养大的，对他我一向比较严厉，作为我唯一要继承家业的孙子，我一心想要他学会独立，将来才能独挡一面。可我忽略了他还是个孩子，久而久之这孩子的心开始变得敏感深沉，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多说话，慢慢对自己竖起了保护膜，封闭了自己。现在长大了，想要再打入他的内心很是艰难。直到现在，听了你的困惑，我才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许小鱼这孩子，能够帮我打开他的心结。书昂啊，我想要她当我的孙媳妇，你觉得呢。”

“孙媳妇？”

“对，我想他们尽快登记结婚，当然你放心，我是不会亏待了这孩子的，待我那孙子结业回国来，我会给他们一年的时间，去还是留，小鱼自己可以做决定，毕竟一辈子的幸福，强求不得。”

“…抱歉…这有点太突然，我都一时接受不来，更何况小鱼，真的很抱歉。”

“我明白，是我不该说这些，你就当我老糊涂了。那行，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谢谢您。您回去慢点啊。”

“走了。”

老爷子转身拉开门走了出来，对着长廊深深地叹了口气之后便先离开了。

而我此时，就跟偷窥了什么秘密似的，整个人贴着门后不敢出声，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从那天以后，我不敢再离开他半步，只是我没让他知晓，我再不敢去公司上班了，每天照样准时出门，准时回来。其实，我都在病房外守着，除了吃饭，我几乎不敢多喝水，就怕多跑厕所。每次都只能透过门上方的玻璃望进去，看着他一个人的发呆，护士送的粥他也一天比一天吃得少，睡也睡不安稳，时不时的睁开眼望向门口，还好我每次都躲闪得及时，才没被发现。而背过去的那一刻，都不禁鼻子一酸红了眼眶。

有时候我期盼时间过得慢点，这样他就能待在我身边久一点，但当在门外守着的时候，却又时刻盼着时间能快一些，那样我就能像平时一样下班回来，回到他身边。

而只要我在，他就会逼着自己多喝些粥，多喝水，我知道他是怕我担心，而这个时候，我都会握着他只剩皮包骨的手，努力挤出笑容来:“真棒！我们书昂胃口又变好了。”

“那有什么奖励吗？”那是他第一次提出要我的奖励，像小孩子般好奇地看着我。他以前几乎没这样向我卖乖过，怎么说，我们的相处方式更像是兄弟，朋友，家人，我们的爱情没有轰轰烈烈，也没有吵吵闹闹。也许在别人眼里这样很不浪漫，也很平淡。但这就是我们，独一无二的我们。

“有啊。”我从包里拿出了口红，给自己涂上了红唇，然后深深地吻在他的手背处。

而他却愣了般呆住了，也许这样的我们很不像平时的我们吧。

然后他笑了，举起自己的手背，看了半天，笑得像个小孩。

隔日早晨，我依旧第一个醒来，立刻跑到他床前，在听到他的呼吸声后我才安心地下楼买早餐去。

再回来时，病房里竟然空无一人，感觉到不对劲，我第一时间奔到了手术室，那是他的第二次休克，此时，正在抢救中。

而这次，他昏迷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时分才苏醒过来。

看着他努力地睁开双眼时，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我以为他再也醒不过来了，握着他无力的双手，强迫自己收住了眼泪，对着他咧开了嘴角:“……”硬是说不出半个字鼓励的话。

“傻瓜，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嘛。”反倒是他安慰起了我来。

“嗯～书昂真棒！有奖励…”而那个时候我知道，我的笑应该是这个世上，最苦最难看的吧，但我就想他只看到坚强只看到勇敢，只要他能坚持下去，就认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喔？今天又是什么奖励？”

“陪你看电影啊～《妖铃铃》怎么样？很好搞笑的，可以嘛？”

“好。就看《妖铃铃》。”

“好耶！！！”

其实，我是想，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多陪陪他，做他想做的事，替他圆他想要的愿望。

从那以后几天，我都变着法的想各种奖励，比如第一次让他配合着穿腻腻歪歪的情侣装，让他给我梳头，然后我再给他捶捶背揉揉腿，甚至用了半天时间带他回了趟我们的学校以及我们以前的住处，品了品医院之外的空气，手牵手再走过我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路…

那一天他可开心了，脸色也似乎红润了许多，也算多吃了几口粥。这样我就欣慰了，只要他还能吃，还能走，便是对我最好镇心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