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从妈妈的怀中醒来,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妈妈,咧开嘴笑了。我还是觉得睡在妈妈的怀中最安然。
我又往周围看看,环境依然是奶奶家。我皱了皱眉,昨天的一切又都想起来了,我知道不能再给妈妈添麻烦了,否则,妈妈不要我了怎么办?我便主动自己穿衣服和鞋子,并且帮妈妈收拾床铺起来。妈妈看到我这么懂事,也欣慰地笑了。
一早吃过早饭,妈妈就带着我去姥姥家看姥姥和姥爷了,爸爸没有随同妈妈一同前往,留在家里陪奶奶了。
现在想起来,我还替当时的妈妈捏着一把汗呢,觉得爸爸是不是有些太放心了?还是太放任了?亦或者是太不负责任了?妈妈毕竟挺着那么大的肚子,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身边没有人可怎么能行呢?何况我当时还不算个人,只是个小拖油瓶罢了。
所以,那天早晨虽然没有发生什么激烈的争吵和矛盾,让我记下,但我还是感觉一定是有过什么私下里的商量的,应该是奶奶不同意妈妈带我来吧,所以,爸爸只能屈从于奶奶,留下陪奶奶开心。
但这一遭,得冒多大的风险啊!我现在都不敢想象。
姥姥家住在鞍山北端东一点儿的羊草庄,我们是乘坐小摩电从长甸出发的,一直坐到太平村,简直横贯了整个鞍山,从南到北。
小摩电途中经过了鞍钢东区厂区的外侧,看到了部分鞍钢的面貌,一个个高炉挺立,一个个烟囱咕嘟咕嘟冒着白色的烟或者是雾,飘向天空又消失而去,在蓝天下形成了一道另类的风景。
我当时还不懂得这意味着什么,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与宁夏的风光有所不同,一味地拍手叫好,一路上兴高采烈。
到太平终点站了,我们下了车。
从太平村的站台那儿一直往北走,经过了一排长条房子的被妈妈叫做商店的地方,又经过了一个小浮桥……
我当时也能走一点儿路了,就是走得慢而且不长,妈妈就得让我走一段,妈妈再抱我一段,就这样我们又走了好长时间,好远、好远,我甚至都记不得路上都经过了什么了,只知道后来一个院子接着一个院子的经过。
终于,妈妈指着前方说:“姥姥家到了!”说完,领着我走进了一家院门,顺着门内的羊肠小路一直往院里走。
我看到的是一个宽大无比的院子,四周用矮灌木夹着的栅栏,院子里整齐的种着地,一块一块的方方正正,现在虽然是冬季,已经失去了绿色,但仍能看到秋季里曾经丰厚的收获和那掩藏不住的生命力。
院子正前方是一个主两间房和它西侧的次两间房。说它分主次,是因为它们的高矮不同,主房高,而次房矮。两房相连。
主房就是姥姥和姥爷居住的屋子,而次房就是大舅和大舅妈居住的屋子。
来到这里,我一点儿也没有来到奶奶家时的那种紧张感。相反,对这里的一切,我感觉那么的放松。虽不熟悉,但却冥冥中有熟悉感,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很喜欢!
姥爷在院子里看到我们来了,高兴地直起腰,将手中的铲子收到了栅栏门的一角,对妈妈喊道:“怎么就这么来了?天一没跟着你一起来?”说着还往妈妈身后看了一看,没有再看到别人了,气呼呼地说了声:“你不胡闹呢吗?就这么领着个孩子来了?出点啥事儿可咋整?”
姥爷的话是责备的话,声音也是责备的声音,但我和妈妈听到耳朵里就是那么的暖、那么的好听、那么的让人感动!
我赶忙上前喊到:“姥爷!姥爷!”
“诶!诶!你是英英吧!都长这么高了,快进来!快进来!你没让你妈抱着吧,你妈这得怎么抱着你啊?”姥爷边应答着我,边招呼我们进门,还不断的心疼着自己的女儿。
我看了妈妈一眼,对姥爷说:“妈妈抱了我一小段,我也走了一大段!”说着还用手比量着长短。
“真乖!英英真乖!知道心疼妈妈了,以后少让你妈妈抱你吧,她这肚子怕压啊!”姥爷对我说。
“嗯!妈妈肚子里有小弟弟,我不碰!以后我走长长一段,不让妈妈抱!”我说完还跑到妈妈身边将小手举过头顶,摸了摸妈妈的肚子说:“妈妈不疼!”
姥爷看着我哈哈地笑了,夸道:“英英真乖!”然后我们就一起进了屋子。
姥爷家的房子是两间房,一进屋便是外屋,用作厨房,左边是一个大灶台,上面是一口大灶锅,灶台下方是灶坑,里面有燃尽的灰渣。
我走过时还好奇地探头往里面看了看,就被妈妈拉着小手匆匆走入了左侧墙的门里,进入了里屋。
“上炕!上炕!炕上暖和!这都十二月份了,怎么还穿得这么少?”姥爷催促着责备着,舒缓着心中的心疼和不满的情绪。
里屋,一条一米高大炕横贯南窗前的东西两侧。北边靠西墙边的是一个一米五长、八百宽、一米三高的老式红漆柜子,应该是姥姥姥爷结婚时的嫁妆。门口炕沿边有个红色的木箱,和炕一个高度,一米左右见方,上面摆放着姥爷的暖壶和茶缸等,就犹如我们现代的床头柜一样。
姥姥本来在家看着舅舅家的小妹,见我们来了,憨憨地笑着说:“桂香来了啊!”说着,将炕上的小妹妹往边上挪了挪,让出个地方让我们上炕,就下炕到厨房里忙活去了。
炕上舅舅家的小妹叫小静,比我小点儿,当时应该才一周岁左右,在炕上躺着玩,正好奇地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
我看到她当时的样子鼻涕流得长长,小脸蛋冻得红红的,还有点儿煽,指着她对她说:“没出息!窝囊!”
这句话立刻就给姥爷和妈妈都造愣了,妈妈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笑着说:“她是你妹妹,不能说没出息和窝囊,让她听见了多伤心啊!”
我大大地点了点头说:“是!伤心!好伤心!”说着,还比了比自己的胸口,好像想起来自己昨天也是这么伤过心的。
妈妈笑了,姥爷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听妈妈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笑了!
妈妈和姥爷在炕头儿唠家常,我就在炕梢儿玩。
我不断好奇地骚扰着炕上的妹妹,见她鼻涕流的长了,就给她擦,又是碰她的小脸蛋儿,又是摸她的小手,甚至还挠挠她的小脚心。
妹妹被我撩得嘎嘎直笑,我也开心的直笑。
妹妹玩腻了,我看到红色木箱上姥爷喝水的大搪瓷茶缸子里面黑乎乎的,挂满了茶锈,以为很脏,但是知道这里面的水还能喝,又很干净,想到自己自从昨天以来还没洗脚呢,就把手伸入到茶缸子里舀出一手水来拨到脚面上给自己洗脚,嘴中还嘟嘟囔囔地说:“英英美,英英俊!”
我的这一行动全然没有逃过姥爷和妈妈的眼睛,妈妈笑着要制止我,姥爷却说:“让她做!让她做!这个英英丫头挺有心劲儿,将来能有出息!”
我坐在那里又坦然地洗了另一只脚,全然没有做坏事的自觉,相反听到了姥爷说的话又糊涂了,心里想:“我怎么就又有出息了?不就是用茶缸里的水洗洗脚了吗?哎,大人们说话真不懂!但是这回我爱听!”
事后,妈妈把姥爷的这个搪瓷茶缸子从里到外用炉灰渣子一点一点地都擦了个干干净净,一点茶锈都没有了,还对我说:“这回别以为茶缸子脏了就可以在里面洗脚了,看,多干净!这是用来喝水的!”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说:“不洗了!不洗了!喝水!喝水!”
妈妈摸着我的头,笑了,姥爷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