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生老病死皆不可逆,很多爱有始无终(1 / 1)斑鸠明王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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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分钟后。

夜9点出现在医院的三姑居然发丝不乱。三姑看上去……似乎还擦了口红?虞颂由衷地叹服,看来“出门买斤面都要擦粉”的自我评价果然不是虚言。

“……我妈闹得可凶了,我们都没办法了”虞颂沮丧地解释道。

等待虞颂姑姑的时间里,没人再去激怒倪静芝,她已经冷静不少。

三姑并不朝她看,径直走到工人身边挤挤眼睛,大声说道:“轮到我做体检了么?”

引导工人整天跟各式各样的病人打交道,其中不乏脑筋不清的老头、老太,故而头脑十分灵活,接口道:“你交钱了么?”

“我没交不要紧呀,倪静芝是我弟媳妇!她的名额给我。”

倪静芝并不十分理解所谓的“名额”,但眼看属于自己的份额三下两下被拱手送人,心有不甘地插口道:“我的!干嘛给你!”

三姑方才回头看她,“呀,你也来体检?你的单位好啊!免费体检!”说话间夸张地竖起大拇指,“福利一级好!”

生病前的倪静芝一向爱岗敬业,被虞颂父女戏称为“苦干老黄牛”。这番话正中她的心思,没有情绪管理能力的倪静芝满脸得意,显摆道:“我单位的福利!”

工人再点一把火:“倪静芝,你到底查不查?让给人家啦。”

“查!查的!”虞颂妈妈忙不迭站起来,边走边解上衣。

虞颂不敢跟进去,生怕打破大好局面,把母亲再次激怒,巴巴盼着天时地利人和,把这20分钟对付过去,别再出什么岔子。十几分钟过去,正当虞颂准备松一口气,突然一声闷响伴随着尖叫声从紧闭的感应门内传来。

“妈!你怎么了?!”下意识的询问并没有得到回音。不管发生了什么情况,倪静芝都无法准确地表达出来。

虞颂快步走到控制室,以便快速确认机房的情况,磁共振机器已止住轰鸣声,倪静芝在工人的搀扶下从地上爬起来,看情形多半是她没有耐心继续配合检查,挣扎间从躺板上摔下来的缘故。

值班医生再走出来,再也不想掩饰自己的厌恶和不耐:“没法配合就不要约晚上!搞不懂你们这些家属在想什么!”在医院,病人一旦坠床属于不良事件,严重的话需要上报监管部门,最直接的影响就是扣科室钱。站在值班医生的角度,他一点儿错也没有——不是他开的检查单,预约不用经他手,但坠床事件确切地发生在他班上,这就是他的无妄之灾。

“神经内科急诊,怀疑脑出血,CT加急!”从急诊通道推进来一张移动病床。陪同在侧的医生高声交代着病人的大体情况。

虞颂回头一瞥,竟然是她,“良慧?今儿你值班么,好巧!”这个叫做良慧的医生是虞颂的校友,上学时两人颇能聊上几句,参加工作后已许久未见面。

“同叔叔阿姨过来检查?”良慧看向虞颂身后的长辈。

“嗯,我爸妈,还有我姑姑”,此时,倪静芝的手正被虞颂姑姑紧紧攥住,狰狞的表情透露出显而易见的不正常。

司良慧此前从未见过虞颂的父母,凭着神经内科医生的职业敏感以及天然的聪慧,她快速地做出判断,“做完了吧?我进去帮你打个招呼。”

在良慧领着脑出血病人回急诊后,值班医生例行公事出来交代:“——倪静芝家属,头颅没扫完,大部分做到了,胶片做多少洗多少,好吧?”,看在良慧的面子上,对方态度已明显转好。本以为磁共振得改约时间,在镇静状态下重做。现下看来,胶片立等可取,已经很幸运了。

9点40分,虞颂拿到了胶片,和一份临时报告。

“爸爸、姑姑,明天我还要上班,我买了十点半的票。”虞颂不放心地叮嘱道:“这几天美金刚[1]还是原来的剂量吃着,过两天我有空,去仁济找专家读下片。”

虞颂原本打算出门叫车,但爸爸和三姑都坚持把她送到火车站。倪静芝大闹一场,发泄掉许多精力,靠在后座上十分安静。三姑絮絮叨叨地埋怨虞颂的父亲:“早知颂颂明天还要起早上班,你就不该喊她回来,知会我一声不就完了?你呀……”

“爸爸,要不……我回老家上班吧?”虞颂愧疚地想,刚毕业那会儿她就应该回来工作。当时,倪静芝确实有些记忆力下降,但并未引起家里人足够的重视,结果不到一年的时间,倪静芝已这样疯癫。

虞颂父亲尚未接口,三姑断然道:“颂宝,家里的事,几个姑姑都能帮衬上。你能在上海留下,就不要想这么多!”,

三姑心念一闪,“跟姑姑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对象?”

“我……没”,虞颂未料到有此一问。

“不许说谎啊,要是有的话,好赖都让我们见一见。”

背后直白的真相昭然若揭:倪静芝的病会让虞颂的婚姻之路颇多踌躇,就算虞颂家境优渥,学历过关,工作尚可,但凡加上一条“家里有个生了怪病的母亲”,这些优势瞬间不值一提。虞颂没办法继续这个话题,从前的倪静芝和所有传统母亲一样是个贤惠能干,任劳任怨。因为父亲非常不喜欢保姆这类生人进家,母亲除了上班,就是尽心尽责地打扫卫生洗衣做饭,而现在她生病了,大家心照不宣地认定,她是虞颂婚姻上的阻碍。

这个晚上,虞颂父亲皱着的眉头就不曾平复过,此刻更是面带戚戚然:“你姑说的对,这事我最近也在考虑,颂儿,碰上合适的多接触接触,试试,不是坏事。”

三姑绝无任何恶意,但撕开的事实如此冰冷无情。而她竟没法为自己母亲辩解。虞颂无心想自己,她替自己母亲难过,此时此刻此地此身,有如万箭穿心。

和一个人没有未来的时候,就会常常想起同她一起的往事。自母亲生病以后,夜深人静时,虞颂常想起与母亲的过往种种,以及母亲在不经间流露的温情。倪静芝那个年代的女性的性格大多冷硬,甚少会对子女表达疼爱和宠溺,亲亲抱抱更是少之又少,甚至还会动手。但妈妈终究是妈妈,虞颂早就原谅和习惯了她的简单粗暴。

生老病死皆不可逆,岁月长河里,很多爱中途搁浅,很多爱有始无终。

[1]美金刚:处方药,中重度阿尔茨海默症患者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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