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医生再次过来的时候,虞颂兀自呆呆的。
“家属让一让。”
“啊?……哦”虞颂闻言退了一步,险些碰到心电监护。
“手续办好了,医生”,加州心急火燎地跑回来,胡乱地把票据往兜里塞,“哥,你怎么样?”
元殊眉头紧锁,面罩下的双唇依旧以急促的频率一张一翕。
“你们谁是授权委托人?”急诊医生见惯了各类危急重症患者,经验老道地问出关键的问题。
加州默默地看着虞颂,处理这类事情,她毫无主意。虞颂道,“我,我是他表姐。其他家属不在本地。”
出于对旁系亲属关系的不放心,主诊医生顿了顿,“病情很重,你们要通知他的直系亲属。”
“通知了,他爸妈后半夜能到。”她懒得在亲属授权的流程上跟主诊医生扯皮浪费时间,故而有此一说,幸好熟知医生问话的用意,否则虞颂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撒这些弥天大谎。
虽然急诊的一切诊疗都是优先的,疑似肺栓塞患者的检查更是加急检查中的VIP,主诊医生陪诊,一路畅通无阻,可虞颂还是觉得时间过得极度缓慢。待CTPA做完,又一个30分钟过去。主诊医生跟随进入造影室后不久,出来确认道,“确实是肺栓塞,病人血流动力学不稳,需要做rtPA治疗。要等他父母来么?”
溶栓治疗当然是越早越好,可是使用溶栓剂的过程中可能造成内脏及颅内出血等风险,这种风险同样有致死的可能。但站在医生的角度,他一定要确保有人肯站出来承担这种风险。询问是否要等待患者的直系亲属,也是对虞颂能否做主的一种试探。
“不等,现在做。”
虽然虞颂并未犹豫,医生仍不忘补了一句,“记得电话告诉他父母一声。”
“好。”
很快,主诊医生拿过来一叠文件给虞颂签。类似的治疗同意书虞颂给患者家属签过无数次,她懒得看那些条款,来来回回不过是些车轱辘话。最好元殊没事,否则来日事发,凭她捏造亲属关系、替代直系家属决定治疗方案,她大概会被元殊的家属围殴至死,想到此处,居然有点好笑是为什么。医生有医生的职业共性——谨小慎微,懂得规避风险,她才离开医院多久,竟然做出这样越俎代庖的事。
rtPA治疗整体治疗时间约90分钟,乍一看与寻常输液并无二致。
药液滴落在滴斗中,一滴一滴,此刻,它让虞颂如此安心。护士过来通知虞颂收拾一下随身物品,接受rtPA治疗的患者都必须要转到二楼的EICU(急诊重症监护病房)留观。
加州这才有时间掏出手机,竟有6条未接来电,均是副导演打的。她慌忙到角落里回电,把医院的情况反馈给他们。
“呀,虞颂,你肩膀上……是血……”虞颂的上衣是宝蓝色的,血迹在上面并不显眼,心神不定的加州才刚刚发现,“虞颂姐,我刚刚打电话确认了下,确实是D二聚体偏高,我们当时没复查……”加州紧绷了大半天的情绪在这一刻失控,委屈的泪水挂在腮边。
“元殊他急着要出院,你也拦不住”,虞颂一向不会安慰别人,尤其是安慰一个哭得我见犹怜的小姑娘,她只能傻乎乎地掉书袋子解释道,“别自责啦,再说,偏高一点儿也不能说明什么,肺栓塞本来就是突发的。”再说下去,下一句她可能就该讲肺栓塞的发病机制了,想到这里,虞颂轻笑了一下。
加州以为她在笑自己,更加委屈地扁起嘴。
电话里,副导演提出安排人来替她们,被加州拒绝。她默默地打定主意,她不想走,目前在这家医院里,加州只愿意依靠虞颂。所以,虞颂最好也别走。
虞颂不是个会聊天的人。加州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日常琐事,她也会答两句,其余大部分的时间里两人相对无言。等到傍晚,护士出来询问有没有给病人订饭,两个人才想起还有吃饭这茬事。
加州去买了三份粥,一份请护士帮忙递进去。她俩都无甚胃口,胡乱喝了几口:“你说他们认出元哥了么?”
按照虞颂的经验,元殊这张脸如果是放在病房里,医生日日查房,护士时时巡房,大概率是要被认出来的。元殊这个类型的爱豆,并不是那种国民度特别高的那类,虽然在受众群体中热度不错,今天下午那种情形的抢救,应该没人有空仔细分辨他的容貌:“下午应该是没有,现在在里边,难说。”
“可是哥还要住几天呢,要不让副导演他们想想办法,弄个特需病房。”
“特需病房那种老干部住的地方,医生、护士都很闲的,去住那种地方,消息只会散播得更快”,虞颂深觉不妥,“EICU是什么地方,一天里大大小小的抢救不下十几次,医生护士都盯着指标、盯着监护,再者这里限时探视,里面没有病人家属。退一步,就算哪个护士真注意到你哥的脸,也就私底下说说,她敢大肆宣扬么?EICU随时可能有病人挂,没法摘清自己到底是在追星还是在上班,家属就有理由怀疑你工作失误。镇江一院那件事就是前车之鉴,没人会犯傻。”
加州佩服道:“对对,听你的,虞颂你分析得没错,这就叫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晚饭过后不多久,加州耐不住去按铃要求探视。
虞颂翻翻加州带过来的提包,现金都在进院的时候交了押金,估计现在已经所剩无几:“我去给账户上充点钱。对了,元殊应该好点儿了,把他手机带进去,大半天联系不上,万一他家里人找他。”
虞颂没带银行卡,无法在住院处直接刷卡缴费,她想找个院内支持手机支付的充值机,在医院绕了一圈,无功而返。
回来的时候,加州已从里面出来,苦兮兮地说,“只准探视15分钟。”
“都是这样。”虞颂淡淡地说。
“元哥说好多了,也不疼了”,加州进入社会后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做元殊的助理,今年才刚满19岁周岁,小姑娘心性,加上做的又是明星助理这种带点少女幻想的工作,一直以来,像尾巴一样不离元殊左右,鞍前马后地替她的哥哥跑腿。下午看到元殊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越发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妹妹。
见过元殊一面,加州放心了不少,又惦记着交费的事情,“我还是回去拿张银行卡吧,总归要用的。帮你拿件衣服,顺便再取点儿东西,手机充电器之类的。”眼下看元殊病情稳定一些后,加州便恢复成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模样,元气满满的小太阳加州又回来了。
虞颂又“嗯”了一声,并没有其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