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有心栽花的时候，一无所获，等你无心插柳，甚至已经不再关心种花这件事了，一回头看见满园春色。虞颂一共写过5本，《袖底风流》被改编成网剧，《莫失莫忘》上过即兴剧综艺，抛开元殊的加持，个人成绩并不出众，还有2本连实体刊都没出，更别提影视化，压在林深手里，不见天日。

《上元录》目前只做了一部广播剧而已，搜索指数显示热度居然比前两部小说的高很多，但这件事除了能让虞颂高兴一下并没有实质性的好处，音频版权在版权转让的时候就附带赠送出去，收益好坏跟虞颂一点关系都没有。

版权是卖给林深的，林深公司找广播剧制作公司把它做出来，吃肉也好，喝汤也罢，虞颂只能在一边干看。卖出去的瘦鸡在别人家里生金蛋，这个滋味确实有点不好受。林深公司大概是考虑到这一点，力邀虞颂参加一档访谈节目。

访谈节目的主持人是林深公司新挖过来的女主持成非，成非其实在主持圈内已经算混到脸熟那个段位，遗憾的是还没有一档能彰显她个人特色的访谈节目。据说林深公司挖她过来的条件里就包括承诺给她开档节目。因为《上元录》的题材比较特别，里边讲到很多古代中原地区的民间习俗，包装一下，很容易宣传成输出文化自信之类的正能量素材。给了虞颂露脸的机会，音频版权的人情就算是还清了。

虞颂想想自己写的时候确实考据了很多关于民俗的文献、地方志，这么多辛苦不能白费，去讲一讲，下一部小说可以谈个不那么霸王的签约条件也说不定。

成非的节目刚开，问的问题四平八稳，不刁钻、不搞怪，顺着预先知道的台本走下来，双方都非常平顺。节目最后十分钟的提问是主持人随意发挥的，大多数时候主持人会cue嘉宾讲讲自己的生活，或者问问结合作品内容挖掘一下作者内心情感方面的事。

成非抛出的问题是：“渔歌小姐，你这个笔名的由来是什么？能不能跟我们讲讲。”

其实渔歌就是虞颂自己的大名稍加变化而已，虞渔同音，高声颂赞为歌。但虞颂不想提及自己的真实姓名，便胡诌说，“‘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歌’这个字很鼓舞人心。”

“世界以痛吻我，所以，你所感知的真实世界带给你的并不是快乐？”，主持人这个身份是特殊的，作为主持人是可以说一些相对比较僭越的话，打破边界感的壁垒，挖掘受访人的内心。

“算是吧，我是个偏悲观主义的人，认同自己的渺小，承认自己的平庸，能平静地接受自己周围的很多事都不以我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但其实很多小说作家都有着极为强大的内心，觉得自己可以拯救和改变世界，即使不能，在他的小说创造的平行世界里，他也可以。”

虞颂哈哈大笑：“如果这么说的话，那我也有过。我曾经很理想主义，觉得自己可以靠写小说吃饭，然后我短暂地进过演艺圈，当时想做一名全职作者、编剧来赚钱的，不单是赚钱养活自己，还想赚够300万。”

“为什么要赚够300万。”

“呃，其中原因比较曲折，我携带了一种家族遗传病的致病基因，到50岁左右会发病，一般会在发病后5-10年内死亡，我觉得这样等死是没有尊严的，就想赚够钱，等以后发病了，我可以到瑞士申请安乐死。”

“这是一个很悲伤的决定。”

虞颂微微露出浅笑：“更悲伤的是，我还没赚到300万就跑路了。”

“为什么就这么放弃了呢？为了尊严而战，这听起来很伟大呀。”

“但是我要生活啊，我不能为了以后的尊严而放弃眼前的生活。所以我又做回了原来的工作，一年收入大概2、30万吧。”

“那如果以后发病呢？”

再悲伤的事，都会有笑着说出来的一天，说出来就没什么了，虞颂耸耸肩，随意地说：“富人有富人的死法，穷人有穷人的死法，那就只能穷人的死法咯，找个风景优美的名山大川，逛一逛，选座好看的峰，跳下去。”

成非愣了一下，看了看虞颂，又把脸转向编导，面露疑问之色。片刻后复又转头对虞颂说：“不好意思，因为我确定这段是否能播，我们先采完吧。”

虞颂点点头，多少个夜晚，这个隐秘的心思萦绕在她的脑海里，反复盘桓，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今天不怎地就轻而易举地吐露出来，其实她无所谓会不会被剪，说出来已如释重负。

虞颂配合地把话题收回来：“我并不是鼓励自杀，中国的传统文化观念对自杀行为是很不宽容的，但我个人觉得，加入医学伦理学等现代文化思维后，大家已经开始慢慢地认识到，有的自杀其实不是因为怯懦，而是为了尊严。”

本来话题到这儿就差不多可以结束了，导播上来跟虞颂说，要再录一个版本的结尾，如果领导不同意播上边那个，就切另外一个版本来代替。

虞颂表示可以理解，她把话题插到“还没赚到300万就跑路”那里，顺着这句话继续说道，“其实在娱乐圈工作的那段日子挺开心的，不像现在的工作压力那么大，跟组的时候，白天面对剧组的帅哥美女，晚上回家幻想自己书里的俊男美女，看的是红毯鲜花，听到的掌声欢呼声，但后来渐渐觉得，娱乐圈虽然美好，却有种无根无基的漂浮感，那些浮华本来也不属于自己，想通了之后就想离开这个圈子。”

导播举手示意OK，虞颂点点头，补了一句总结语：“如果坚持留在这个圈子，就要时刻被朝不保夕的危机感所侵袭，回过头来想一想自己确实不太适合那里。现在的生活很安稳，自己觉得舒服的就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