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蘼的仪仗跟着她出了正殿,今天天气实在好,她也忍不住多走两步,熙嫔在一旁跟着,问话的时候就答,不问也不多嘴,让芍蘼倒是觉得舒心许多。
正殿到宫门口的路途算不得近,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倒是看见公子盖和巢叶赢也要出门,几人远远的打了个照面。
公子盖难得能看见熙嫔向她点头算是问好。
“五爷与将军公主一定有话要叙,嫔妾就不叨扰了”熙嫔作揖要退下,芍蘼拉住她的衣袍。
“既然碰上了就一起走走吧,也不枉这好天气”
公子盖的眼神意味深长,似乎立刻领会了芍蘼的意思。
“夫君方才走的匆忙,我还以为爷有什么大急事呢”
“无非就是朝堂上那点事罢了,巢兄回来本王也没得拜访,到底还是先见了你,这不是得赔罪?”
“五爷折煞我了”巢叶赢抱拳道。
“哎!”公子盖用折扇压下了他的手:“咱们几个不讲究这些,倒是熙嫔娘娘今日怎么跟芍蘼走到一起了”
“本宫刚刚被淑妃刁难,幸得公主好言相救”
公子盖点点头:“淑妃在后宫也可算得意一时了,太子一日是太子,她们母子就一荣俱荣,对了,我记得单玉……是叫单玉吧,那丫头不是太子府上的姬妾了吗?”
“这个姑娘不中用,在太子府不得用,到底是被嫉妒冲昏了头了”芍蘼话里话外带着可惜。
“株海楼姑娘多,不差这一个败子儿”公子盖用扇子点了点她“也不知你何时能来我府上,赵思平她们可都念着你呢,不如今儿就来本王府上吃饭吧,巢兄可也好久没来过本王府上了!”
“本来想着今儿看过戏就回府的,实在也不好麻烦五爷”
“你看看,咱们是多少年的同僚,你还跟本王如此客气,今日我做东,你们就来五王府吃个便饭,我就让秋娘带着饭菜来,你们也好聚一聚”
熙嫔看他们交谈实在热络,也搭不上话,一个人默默的被宫女扶着跟在他们身后走。
“熙嫔娘娘自己在后宫,想来有些事也鞭长莫及,五爷也需要在后宫找一个倚靠,不如以后五爷也多来看看熙嫔娘娘的孩子吧,那也是您的胞弟呢”
听到胞弟两个字,公子盖脸色一沉,他知道她什么意思,但是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巢叶赢暗中对她使了个眼色,他知道这种话说出来可是大逆不道。
“当然了,后宫前朝向来互相牵制,若是五爷有更好的选择,我当然支持,现在满宫就这么几个妃子,我算来算去,还是熙嫔娘娘再合适不过了”
“芍蘼,你早些为何不跟我商议,你越来越放肆了”公子盖的态度变得有些难堪。
芍蘼没想到这件事让他反应如此强烈,也只好改口:“熙嫔娘娘身子不好,日头毒,就回去歇息吧”她转身送了熙嫔两步:“做点样子给他瞧瞧,让他知道你们报团取暖,不是个错的决定”
熙嫔抬眼瞧她,刚才那句话芍蘼的声音很轻,轻的好像方才她从没有说过一样,她想从芍蘼脸上看出点什么,但是没有,她只是面上带笑的目送她离开。
“五爷别生气了,待会儿我亲自给你倒杯酒赔罪”
“我把你当身边的人,芍蘼,别再说出这种话了,还有,本王不看什么建议,我只看谁的结果对本王最有利你可明白?”
“我也把你当朋友才对您好言以对”芍蘼破天荒的回了一句。
公子盖用折扇指指她:“到底是身份不一样了,走吧”
马车轿帘合上的那一刻,巢叶赢道:“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越来越浮躁,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怎么讲”
“你现在的行事作风越来越不像你了”
“那我像谁?”
“像翎黍”芍蘼扒橘子的手指顿住,随即把剥好的橘瓣送进嘴里“你说像,便像吧”
巢叶赢有些不争气的握住她的手:“你啊,别再得寸进尺了,说到底你现在是北国的人,怎么能过多插手韩耀国的事!”
“我自小也算是在韩耀国长大的,何况你又是韩耀国的人,我如今嫁给了你,怎能算不得韩耀国的人?”
“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咱们虽是夫妻一体,但是我还是韩耀国的大将军,免不了还是要早朝的,如若你以后回北国,我就折腾一些,早上去韩耀国上朝,晚上回来陪你”
“巢叶赢!”芍蘼撇下橘子皮,话语间是少有的愠怒“你是在抗议我现在的所作所为吗?”
“你得知道,你做错了事你还有翎黍为你撑腰,我是男人,我不能因为你的事而让他们迁怒到我,我没有人可以撑腰,我只能靠我自己!我只能跟他们无休止的尔虞我诈,机关算尽,我也会累的!”
“咱们夫妻一体,我的面子也是你的面子”
“那不一样芍蘼,我想靠我自己,你也不能完全靠翎黍,你现在做事越来越依赖翎黍给你善后了!那算什么呢?以前你自己打拼的样子于你现在,又算什么呢!”
巢叶赢一番话让她许久没有回过神,他对她说话向来呵宠有加,不太会对她说这些道理,也从不会把什么事和她说的这样明白。
他的大掌摩挲着她的小脑袋:“你我夫妻,是我要做你的倚靠,不是你找别人做我们的倚靠,人始终都是要靠自己的,就这一点别再糊涂了”
秋娘来的很早,看到芍蘼的时候有些惊喜,又像是意料之中,只是看到她脸色古怪,心里有些打鼓。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倒是巢叶赢和公子盖若有似无的饮了好些酒,趁着姑娘们伺候公子盖的功夫,秋娘坐在芍蘼身边,看她眉宇间都有些失意。
“怎么了?和巢叶赢吵架了?”
“你说,我现在真的很娇纵吗?”
“你不是一直都那么娇纵吗?”秋娘听她自己说这话确实有些好笑,在株海楼里,起码在她面前,芍蘼一直都是被她娇纵的姑娘,哪怕达官显贵来了,秋娘也不大舍得让她出去待客的。
她愿意出去迎的,也算不得客了,都是她的友人,所以芍蘼一向活的随性些。
“那你说,我从北国回来了以后有什么变化吗?不好的那种”
“变化嘛”秋娘仔细打量她“要听实话吗?”
芍蘼点点头。
“回来了以后确实像个公主了,说话也不会顾着别人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能也没什么畏惧的人了,比较还有翎黍嘛”秋娘看她越来越沉闷,拍拍她的肩膀“不过你的坏脾气想来从前就在韩耀国传开了,也不是突然成了这样的”
秋娘想了想她刚才问的话道:“巢叶赢说你脾气差了?”
“他没那么说,只是说我现在被翎黍惯的有点迷失自我”
“迷失自我?他当初求娶你的时候可说你千般好万般好,我去问问他!这个混小子!”秋娘刚要起身,吓得芍蘼一把给她按在座位上。
“他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别去说了,回头我们自家关起门来,他还是为着我好的,你别去了!”
“那他要是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了,别忘了株海楼可是你的娘家”
“知道了”她欣慰的握着秋娘的手。
巢叶赢不知和公子盖聊了什么,破天荒的喝了许多酒,他是能禁得住酒气的,却喝的醉醺醺的,走路都需要扶着。
将军府上下拥着他,可算是给他搀扶到床上。
平时看他好像精壮精壮的,实际上也是实打实的斤两,没个男人扶着他,也真是搀不住他。
“小姐,将军怎么了?”
“许是今天高兴”芍蘼拧干毛巾替他擦脸,他的脸棱角分明,干净俊朗,穿着朝服的时候也算仪表堂堂,偏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像个操碎心的老妈子。
“那这可是真高兴了吧,没见过他喝这么多”采园拿走水盆,只剩两人在屋子里。
巢叶赢睁开眼睛,脸颊上都是醉酒的潮红,他微微笑了起来,有些和蔼,平日从不见他笑的这么亲热,也只是唇角带笑,现在确带着几分孩子气。
他夺了芍蘼的臂弯环抱在胸前,用脸颊蹭了几下像猫儿似的,看清是芍蘼在他跟前,用力把芍蘼整个人拽到他怀里。
“芍蘼”他嘟哝。
“我在”
“我想……回苓国”
芍蘼想抬起头看着他,可是他锢的太紧,让她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回……苓国做什么?”
“回苓国找芍蘼……”
她知道他是醉了,心下又叹了口气。
“芍蘼还是红衣服的芍蘼……”
他的心脏有力的跳动,震得她耳朵有些发麻,干脆拄着下巴在他胸膛上,用指尖在他手掌上画圈圈,他觉得有些痒,又嘟哝了几句才肯作罢。
外头已经黑沉下来,除去几声鸟鸣,就陷入无边的黑夜,可她怎样也睡不着,不知道该怎样睡着。
细想想她帮助公子盖做的这些事,如今刚刚开始,他们怪她她都能明白,只要结果是好的,背负什么她都无所谓。
反正黑夜再长,白日总要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