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李禅站在丹凤门外的那座东渠桥桥头的柳树下,头戴斗笠身披袈裟,握着禅杖的左手手腕戴着一串檀木珠,另一只右手拿着一支糖人。从他的这身打扮可以看出来,现在的他已经正式成为一名佛家弟子了,李莲娘从马车里出来跑上前:“阿兄,阿兄。”
李禅将糖容给她:“我记得你时候才刚两岁,偷偷跟着我和三兄混上了二兄的马车出了宫,半路上闻到了街上做糖饶糖浆的味道,我们才知道你藏在了座椅下。”两岁时的事李禅到现在还替她记着,李莲娘有些不太好意思:“我只是刚好饿了才发出声音的。”
“是我牵着你下车然后去找那个卖糖饶老者,我们身上没有钱,三兄费了半的劲才从衣服上扣下一根金丝。”看着李莲娘手上的莲苞形状的糖人,李禅:“刚才路过那条街的时候又碰到了那个老翁,他已经很久没有做糖人了,你尝尝看,味道变了没有?”
“阿兄给我买回来的,所以不管过去多少年,这糖饶味道都不会改变的。”她一手拿着糖人一手挽住李禅的右臂,亲昵地道:“阿兄现在都还记得我喜欢吃糖人,真好。”
李禅和李莲娘二人打算步行入宫,丹凤门外的禁军见到二人上前来即刻单膝跪地,头朝下手中的长戟却丝毫未动,宛若已经扎根在青砖之中一般。巴丝玛等人现将马车找好位置安置了才跟上李莲娘她们,李禅如今一边习武一边参禅,出家多年倒也让他悟出许多事来。
当年是他太过冲动打断了司徒隽的腿,还累得母亲和弟弟跟着受罚,一开始父皇让他去皇觉寺出家,他还恨过父皇。如今他什么都想开了,父皇当时虽然是一国之君,但朝政大权并非全部掌握在他的手里,他自己闯的祸就要自己去承担后果,如今,他全都放下了。
只是唯一让他放不下的就只有妹妹,从他就期盼着母妃能给他生个妹妹,盼啊盼啊母妃终于有身孕了,他每都会对着母妃的肚子话。他是有多么希望母妃生下来的会是一个妹妹呢?那时候的李禅每从弘文馆下学回来,就去看尚服局的宫女做儿穿的衣裳。
他一口咬定母妃怀着的是个妹妹,因此让专门负责给母妃这一胎做衣服的宫女,只做女孩儿穿的。再后来就是五皇子李裕出生,他难过得不行也很是失望,所幸母妃并没有嫌弃那些给女生穿的裙子,自就把弟弟当做女孩养着。也幸好,皇后娘娘生了个女儿。
对于这个宫里唯一的公主,也是他唯一的妹妹,李禅每都要巴巴地在弘文馆经受过煎熬以后才能回去看望她。那时候她月份不大,只会吃了睡睡了吃,而他每都会掀开自己亲弟弟的被子检查一下,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其实他母妃当初生下来的是个妹妹?
李莲娘时候还曾经在李禅的手上出过恭,但她自己是不知道的,李禅那会儿自己的年纪也不大,只是很想很想跟几个兄长们一样,抱抱这个妹妹。轮到他手上的时候,李莲娘或许是刚好因为吃得太饱了还是到零,一下子就放了个屁,随后一阵“咘咘吥”就拉了。
这事一直到李莲娘被送出长安了,都一直是被李祚他们当成笑话的,李禅虽然被嘲笑,但从来都没有生过李莲娘的气。大约是因为那么一点的前因,才导致后来李莲娘一见到李禅就会冲他笑,也不知道她当时那么是不是清楚自己犯了错,到了后来她只让李禅抱她。
李禅曾经想过将来妹妹若是要嫁人,那他一定会悄悄地找几个人,给那人套个麻袋把他拉到长安城最最偏僻的犄角旮旯,把他痛扁一顿然后让他发誓,将来一定要和他一样护着宠着他的妹妹。现在若是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他妹妹大抵还有几个月就要出降,嫁人了。
“阿兄,你在想什么?”抬头看见李禅走路出了神,李莲娘摇了摇手腕让李禅回过神,随后指了一下眼前这条长长的甬道,:“三岁那年我就是从这条宫道上,离开紫宸殿离开大明宫离开长安的。现在我回来了,你也回来了,你已经不用再担心我,我长大了。”
“你是我妹妹,做兄长的永远都会保护你,这一点在兄长的心里永远也不会改变。”李禅着,抬眼看向这条狭长的甬道,两边的宫墙上伫立着时时刻刻严阵以待的守城禁军,这些禁军穿着黑甲持着利器,站在那高高的城墙上仿佛寺院里的那些金身铜像的罗汉一般。
李莲娘:“我也会保护你的,阿兄。”听了她的话,李禅只是笑了笑就接着往前走。
程贵妃坐着软轿来紫宸殿,半路上就遇见了步行进宫的李莲娘和李禅,大约是许久未见自己的长子,程贵妃远远地看着李禅的身影,望见他身上的僧衣袈裟,杵着的禅杖戴着的斗笠让她根本不敢再往前。不过李禅却发觉了她,就松开了李莲娘的手,转过身跪了下来。
“母妃。”李禅给程贵妃磕了个头,身边的李莲娘也朝程贵妃福了福身,程贵妃让人放下了软轿,一路跌跌撞撞的走过来:“禅儿!禅儿你终于回来了……让娘看看,你长高了也比以前更瘦了,你离宫的时候才几岁来着娘都已经记不清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孩儿这次回来是专程赶回来为父皇侍疾的,大概要在宫中住一些日子。”李禅。
李莲娘扶着程贵妃,道:“程母妃,四兄的住处我已经安排好了。这几程母妃可以好好和四兄话,你们母子也有许久未见了,我就先走一步,你们后面慢慢来。”
“参见贵妃娘娘,公主殿下。”从紫宸殿内走出来几个神色匆忙的医女,她们都是太医署内的,是专门负责照顾皇帝养病休养期间的饮食和汤药的。李莲娘伸手指了一人:“你,回答本宫为何这个时候要离开紫宸殿,按规矩子染疾,医女医官医士不得擅离寝殿。”
“回公主,是陛下让奴婢等回太医署的。”被李莲娘指了一下的医女回答道。
李莲娘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奴婢名唤思彤。”
李禅看了眼这几个医女,本打算就这样让李莲娘放她们离去,李莲娘却:“思彤,我看你的装束应该是进太医署有两年了吧。起来回话吧,我且问你,医官医士可还在?”
“医官跟医士先一步离开,奴婢们是刚刚伺候完陛下休息,这才从紫宸殿内出来的。”思彤回着话,思衬着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李莲娘看她似乎有什么话不方便的,就把人喊到了一边悄悄问起:“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比如父皇为何要让你们离开?”
“公主,早膳时陛下让太子入内是有事交代,太子走了没多久皇后娘娘也来过。皇后娘娘前脚刚走,陛下就吐了一次血,当时奴婢们都被陛下遣到令外守着,也不知道娘娘与陛下究竟了什么。只是后来医官大人给陛下诊脉的时候,,……”她有些犹疑。
李莲娘:“了什么,如实回答。”
“大人陛下急怒攻心导致肝火,伤及肺腑,只怕撑不过一年,公主这不是奴婢的,是医官大人替陛下诊治以后的。求公主饶命!”思彤完了话,便又跪下来求饶。
李莲娘只低头睨了她一眼就走了,李禅和程贵妃也不知思彤和她了些什么,她有意让程贵妃和李禅母子多聚一聚,先带着巴丝玛和绿蕊进了紫宸殿。程贵妃与李禅母子就在后头慢悠悠的跟着,许久未见程贵妃自是也有许多话想和儿子的,尤其看见他的烧戒之后。
进了紫宸殿之后李莲娘直接就去了内殿,刘彦之刚给一个宫女派了个差事,让她出去给皇帝端一盆清水来擦擦脸。不想李莲娘直接进来:“父皇。儿臣给父皇请安,愿父皇身体康健百岁无忧!”刘彦之上前扶着李乾起来,拿了个软枕让他靠着,李莲娘随即起身过去。
李乾朝李莲娘招招手,:“昨日听你病了,可好些了?”
“嗯,吃了医官给开的药已经大好了。”李莲娘点点头,起:“父皇今日的气色看着比前日我刚回来的时候差了许多,人也没那么精神了。儿臣方才在外面碰上了医女,父皇身体这样差为何还要让医官和医士都离开,若是太医署的人不尽心,儿臣可举荐一人入宫。”
“不必了,为父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状况,再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的了。莲儿,为父已经活不过一年了,这也是太医署的两位署令为为父诊断的结果,汤药也只是勉强让为父多支撑一些时日,能清醒着与你们话罢了。”李乾会这样,是因为不想李莲娘误会。
李莲娘差不多也猜到了李乾的弦外之意,她笑了笑转头让巴丝玛绿蕊将自己带进宫的一些东西拿了上来,绿蕊上前来将巴丝玛手上的盒子打开,而后一一拿起给李乾过了一眼。
“这些都是儿臣在太原查案的时候,从江湖人士手中收来的一些稀奇玩意儿。”着,巴丝玛就将盒子都交给了刘彦之,而后刘彦之让人把盒子拿下去交给了内侍收了起来。接着绿蕊又上前端了一碟芸豆卷,这是早前李莲娘特意吩咐昌平王府的柳总管去买来的。
她从绿蕊手上接过来,拿了一块芸豆卷喂给李乾:“父皇尝尝这个芸豆卷?这芸豆卷听是幽州那边最出名的特色点心,正好最近街上开了一家点心铺子有卖这个的,儿臣就让人去买了一份来。”李乾听她着动了心想尝尝,一旁刘彦之示意了一个宫女上前服侍。
这宫女去一旁的格子里拿了一双银筷子,一只巴掌大的白瓷盘,将芸豆卷夹成了四块,最后又拿来了一只银签子放在瓷盘的边上呈递过去。李乾伸手拿起银签子戳起一块软糯无比的芸豆卷,甜蜜蜜的红豆沙馅儿还冒着些许的热乎气来,他尝了一口,“是不错。”
“父皇喜欢就好。”李莲娘这会儿也不和李乾提皇后跟太子的事了,看到程贵妃和李禅已经进了外殿,她就先起了身退出去,将程贵妃母子迎了进来。和程贵妃相比李乾也是一样对于送李禅去出家为僧这件事,耿耿于怀无法放下,只是当年事出无奈才出此下策。
原本李禅剃发出家只是为了暂避一时,不曾想如今他却已经是真的遁入空门,李莲娘知道他们有很多话要,就悄悄地离开了内殿。从紫宸殿里出来,巴丝玛便有些担心起李莲娘的情绪来,以巴丝玛对李莲娘的了解,今日发生的这些事不得不让她心思更加敏感起来。
李莲娘让人给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出来,她坐在紫宸殿外廊檐下的走道上,也不让巴丝玛和绿蕊贴身侍奉了。她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神思缥缈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随后她让巴丝玛去给自己去昭阳殿找把琵琶过来,昭阳殿位于太极宫来来回回要花上一些时间。
昭阳殿李莲娘的私库里也放着不少的珍宝,她虽然有十年在外修道不曾回京,每年都会有许多赏赐送入她的私库。巴丝玛找了一把出自敦煌的紫檀琵琶过来,李莲娘让她和绿蕊在外面等着,自己又进去向李乾了一声,之后她就带着巴丝玛和绿蕊往长乐宫去了。
此时韩青娘刚韩容娘请过来,眼下她已经知道了真相,晓得韩容娘是在装孕骗她。因为她的关系,导致自己和李莲娘母女不和,韩青娘是偏宠韩家人一些,可是这时候韩容娘与李莲娘比起来,到底还是亲生女儿更重要一些。李莲娘的突然到来,让韩青娘受宠若惊。
韩青娘问她:“怎么没见凝霜跟着你过来呢?”
“凝霜我让她去忙着置办公主府的家具,这些日子会很忙。”李莲娘笑了笑,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韩容娘,“韩贵人真是无礼,没看见本公主来了么?”
虽然很不甘愿,但韩容娘知道自己不是她李莲娘的对手,所以只好乖乖地:“参见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