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玥一听九爷二字，心中已警铃大响，后听到白袍男子提起槐树林，更是感到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发麻打颤。

如今在青州之外，没有哥哥庇护，四周也没相熟的人，顿时感到了几分迷茫和无措。当初在落山崖下醒来，她并不知道柴君岚是谁，可后来听说了他的事，又从中意识到自己被送到百草谷多半是为了掩盖他还活着的事实，自己反倒对这个神秘的魔君有些惧意了。

尤其槐树林中的相遇更让怀玥想起半年前，离别时，柴君岚对她说的那句话。

“怀姑娘，彼岸还生，未必是件坏事。愿你此生安好。”

彼岸，彼岸，把生死比作此岸，把涅槃比作彼岸，有了般若圓滿的智慧才能了脫生死，证悟大涅槃彼岸。

常人要劝，必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的话，岂会用彼岸还生一说？她在百草谷每每想起此话，心里都肯定了柴君岚知道自己不是原身的事实。

白袍男子见她还愣着，又恭敬地再鞠躬一回，“有请小兄弟移步。”

怀玥这才回过神来，深吸了口气道：“好，见就见，你家少主在什么地方？”

白袍男子道：“在前方银杏林中，矮石坡下。”

齐拂之见情势不对，抓住怀玥的手，小声道：“这都不是你哥哥的人，你这么跟他们走，出了事怎么办？”见小姑娘转过头来看他，便又说：“跟我走吧，天大的事，还有我呢。”他虽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怀玥孤身一人在外，让他联想到的唯有沈壁。

怀玥正想说什么，却见那白袍男子忽然闪身过来，一掌往齐拂之脸上招呼，待后者一躲，他便已抓住怀玥的臂膀，推走时一并拉出了十几步有余。

大和尚扮的老驼子直接过来按住了齐拂之，小声道：“时辰到了，我们得赶紧的。”

齐拂之看着怀玥，感觉自己像被雷劈了脑袋，脑子里没一点主张。这白袍男子身形步法快速奇特，那一掌并未真的想打他，但抢人却是真的。他们一共四个人，要真打起来，自己都未必能取胜，可这个时候把怀玥交给他们，出了事要怎么交代？

怀玥认出了齐拂之的声音后，反倒坦然，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让他安心，自己跟着那四个白袍男子一路行至银杏林中。

春芽初现的银杏林泛着早春的气息，矮石坡下停着一辆朴素正规的马车，却挂着香包银铃，赶车的车夫是个蒙面带斗笠的男子。

怀玥还未到时，马车的车帘从里面撩开，探出头来的正是那日槐树林中见过的柴君岚，今日也是一身荼白长袍。

许是银杏林的清冷，又或是天气的阴沉，柴君岚嘴角噙着笑意，却显得有些悲像。

柴君岚伸出手道：“上来吧，我正好要去海棠苑。”举手投足都温文尔雅，脸庞菱角分明为他添了几分男儿该有的硬朗之气，但怀玥还是瞧出了他的不同。

怀玥把手伸过去，借助他的力道将自己拉上马车，可人还没坐稳，马车已动，让她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前跌去。

柴君岚这一拉自然而然地将人带进了怀里，胸膛处感到柔软的触碰，连着女子的体香在鼻尖一触即离。他顺带着将小姑娘扶坐在身侧，适才的事似有意，也似无意。

怀玥微红着脸，耳根和脸上的温热还未消退，却还是佯装镇定道：“失礼了，没想到马车忽然就动。”

柴君岚的心情变得极好，便想顺着当下的氛围好好与小姑娘相处，倒了一杯酒递过去，“给，先喝一杯暖暖。”

怀玥低着头瞥了眼握着酒杯的手，接过来一杯饮尽。

“过了银杏林，我们会顺着汶河进山，姑姑的海棠苑就在九龙口二十里之外。”柴君岚的手从她身前伸过去撩开车帘，作势俯身去看景色，却意图接近。

怀玥没敢转头，只顺着车帘撩开的位置看到了马车所在是在河岸边的马道上，临岸有黄泥平地或芦苇丛，另一首还能看见刺槐丛生。她脖子间又有些痒，忍着忍着，再好的景色也无心欣赏，斗胆挪远了点，将柴君岚推开些，“九爷，你离我太近了。”

柴君岚这才退开了点，视线与她平视，神色显得有些不甘，“你和齐拂之都能靠得这么近，怎么和我就不行？难道你更愿意与他亲近？”

怀玥愣了一下，“九爷，我们不熟。”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才反应过来，他们正前往柴姑姑的住处。“九爷，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柴君岚背倚着车壁，将手一收，正好将小姑娘带进怀中，可他也并未用力，只简单地圈着而已。“你想问我，那些人为何会知道姑姑的住处，武当去百草谷的地图是谁给的，花容谢是谁引来的，对不对？”

怀玥本来还挣扎着推开他，可听见那些问题，便被吸引了注意力。“你会与我说实话？”

“你说，我尽力回答。”

怀玥眨了眨眼，决定从最初的问题问起：“你说你答应我爹爹好好照顾我，这话怎么说？”

柴君岚斜眤她一眼，嘴角微挑，看着有些邪气。“你爹确实与我说过，那时他与魔教的人拼命，怕伤到你，便让我带着你回聊城。”

小姑娘听着不对劲，眉头渐而深蹙。柴君岚对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明是在原身跟着柴君岚之后，爹爹说的话，却在更久之前。“时间对不上，你又骗我。”

柴君岚轻笑着道：“我没骗你，确切来说，应该是你在骗我才对。我那时心中便有个大胆的猜测，为了证实，我便要你自己露出破绽。”

怀玥心里一咯噔，心想我总不能告诉你我借尸还魂了，魂魄来自时光隧道很遥远的一角。左右失忆比天大，她醒来时就在柴君岚身侧，难道还能说是尸首被替换，不成？“我醒来时记住的不多，也没记住你，难道我原来还答应过九爷什么事？”

柴君岚嗯了一声，“你记住的是不多，偏偏记住了向来不看重的诗词和草药辩识。”细细欣赏着小姑娘脸上变幻莫测的小表情，过了还一会儿又说：“不过，你也确实答应了两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