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梅园时,天色还早,但门口已候着两位不速之客。
怀玥的两位师兄——温长言和孙吴。
孙吴身后的十几个随从都不是原来随他去海棠苑的那一队,而是英武堂老五童孟的人。老五童孟在英武堂跟了盟主怀奇英十二年,不偏袒沈壁,也不帮着温长言,可是五年前出关寻找怀玥的姐姐,至今未归,他的那些人也就暂时归温长言管了。去年在齐云之巅那一战,他们也在,他们亲眼看到怀玥被推下去了,连着柴君岚也一起推下去了,可是这两个人竟然真的没死。
怀玥见那十几个随从都死死盯着自己,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将视线放到了地上,却听见孙吴道:“你在严家不是挺能说吗?若不是对你知根知底,我都差点信了!”
温长言还是沉得住气的那个,即便有气,也能客客气气地对柴君岚拱手作揖:“这些日子麻烦柴公子了,师妹顽劣不堪,性子忤逆,今日带她回去面见师父请罪,还望成全。”
怀玥挑眉,“温师兄真奇怪,你要带我回去,怎么还得问他?”
孙吴在后头笑得阴阳怪气的,“不会是看柴公子如今无婚约在身,想缠着不走吧?也是,都住进梅园了,一个屋檐下的,没准早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
“这是哪只狗在吠,这么难听?”
洪亮的女声在半空中回荡,随之而来的是一行骑着红领马驹的男女。为首的是一身玄色武装的孙启灵,身后披着红色的披风,风尘仆仆,却非常威风。
温长言和孙吴本能地闭了嘴,尤其是孙吴,见着孙启灵,就像耗子见了猫,适才的胆量早丢进坑里埋了。
怀玥忽然见到熟人,不提有多高兴,挥着手唤道:“孙姐姐!”
孙启灵对她和柴君岚都随意打了招呼,这才转了脸色瞪着不远的两位英武堂弟子道:“两位可真是神气啊,当年看你俩唱双簧只觉得功夫不错,今日一见,都练出九成功力了!怎么,玥妹妹与柴九爷在一起就不行,沈副盟主与严烟在一起倒是天经地义了?真是笑话!”
孙吴忍不住开口:“柴严两家的婚约已经解除了!”名正言顺了。
孙启灵翻身下马,拍了拍身上的沙尘,“我知道啊,所以我才要问一问这两位,你们的公正道义是用什么衡量的,那把尺那么不规矩,还断章取义,觉得冤枉个把人不怎么样,是不是?这婚约才刚解,却能往回说的,你们还真是练就一嘴好口才!”回头把手按在孙吴肩上一沉,接着道:“再让我知道你们欺负我孙某的人,别怪我让你们刀刀见血!”说完,她身后的一行人刷刷地抽出了刀剑,已经起势准备动手。
孙吴吓得脚都在哆嗦,还是温长言镇定,上前来抱拳保证不再来叨扰,才带着孙吴狼狈逃离。那些随从则是与怀玥小心翼翼地点头示意,算是见过了,才跟着温长言和孙吴一同离开。
孙启灵回头扫了众人一眼,“诶,你大哥呢?”
柴君岚闻言,饶有兴趣地往怀玥这首看来。他原以为小姑娘知道姑姑受伤一事,必然也知道了别的事情,可看孙启灵的模样,看来黑翎堂并未找到怀钰?
怀玥蹙眉想着措辞,但想到孙启灵的性情,也就不跟她废话。“孙姐姐都到这儿了,一定知道柴姑姑的事吧?”
孙启灵点头,“嗯,你们大张旗鼓招摇过市,不就是要引她出来?”
怀玥道:“是啊,可这也不单是为了引柴姑姑现身,也是为了引哥哥现身。”她将当日去海棠苑所见重述一遍,唯独省略了二十五铺街找安莲姑借人的事。
柴君岚走到她身侧说道:“你不必替我瞒着孙堂主,安莲姑的事情,她想必也知道了。”
孙启灵微扬起头,嘴角弯起一抹好看的笑容,高挺的鼻子让她的五官显得略带异域风情,“柴公子过奖,不过是有点小道消息,但你怎么借人,借人干什么,我也只不过是听听。我管买卖消息,不管闲事。”
孙启灵留下五人,将其余人都派遣出去寻找怀钰的下落。她回头对着柴君岚说:“我原来是听到玥妹妹与你去了严府的消息,便带着众兄弟赶了过来。怀大哥还不现身,想必也有他的道理,那我就不留下叨扰了。”
柴君岚抓住她话中之意,问道:“如此说来,孙堂主也不知怀兄的下落?”
孙启灵顿了顿,点头道:“我想,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还在暗中彻查。对了,怀伯父已经到了平江,玥妹妹要是拿不定主意,便去分堂里先待一段时间吧。待我抓了那些走狗,再来找你!”说罢,带着剩余的五人又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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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这五天风雨无阻,日日打马过街两回,直到苏州都传遍了这件事,说是梅园的两位主人回来了,一个公子如玉,一个娇俏清丽。江湖开始传言,说是两人死里逃生,患难生情,柴君岚为了给怀玥一个交代,在众人面前取消了婚约,从此与严家再无瓜葛。
有的人说是柴君岚求而不得故意生事,有的人说是怀玥怀恨在心报复严烟。不管怎么说,都不是什么好话。
一直到第六天的早上,玄水到梅园说,怀奇英夫妇听闻怀玥在梅园,已经在过来的路上,随行的人包括了温长言、孙吴、谢屏南等一众。原本应该返回武当山的季松岩也到了附近。柴君岚吩咐道:“给他们带个话,一切按原计划行事。”回头见平叔将玄水送出去了,才将目光移到不远的小姑娘身上。
许是担心被识破,又或是担心怀奇英夫妇会对她这个不孝顺的女儿动手,怀玥听见玄水禀报消息后,便一直抱膝坐在太师椅上咬手指。她今日穿的是一身绣金边玲珑草的暗红齐腰襦裙,青丝梳到头顶用铜冠与竹簪固定,本是干净利落,英气非凡的打扮,此刻看起来却特别畏缩。
柴君岚忍不住笑道:“这是怎么了?”
怀玥总算放开被她摧残了好一会儿的拇指,委屈巴巴地说:“柴君岚,这事儿你不插一脚就算你没义气!”她原来是和前面几天一样,一早准备好出门游街的,怎知原身爹娘要来,整个人就像忽然中毒了一样,精神萎靡的,半点力气使不上来,一点求生欲望都没有了。
柴君岚挑了挑眉,难得有兴趣想逗她:“他们叫我魔君,本色自然无情无义,没有侠义道德。你还是想一想要怎么应付他们吧。”
怀玥换了个坐姿面向柴君岚,“你这才是典型的流氓。”叹了一声,身体后仰靠着椅背,觉得自己算是拿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原身的爹娘是自己引来的,可这几日她不是忙着找哥哥和老师父友人的下落,便是沉浸在扬州城的花花世界里,竟然还忘了这回事。若是怀奇英夫妇是真疼女儿,那还不怕,怕的是来一出大义灭亲,那可比什么温长言温短言的还要可怕。
柴君岚老神在在地坐在正座品茗,女使进来给他换了第二壶茶时,他才打算收起玩心来,免得把兔子逼急了,局面不好控制。他将桌面上的那把铁扇递给她,“借你用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