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玥随柴君岚走了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东兴客店便来了一拨红领巾的汉子，模样看起来不像中原人士。客店掌柜和抵应老远就见着了，相互使了眼神便赶紧躲到后堂去，徒留下喝茶的两桌人。

那些汉子一进来就喊掌柜的出来，可钱柜处哪有什么人？众人的视线扫过店中的十几张方桌，视线相继落在那两桌客人身上。角落坐着一个侠士打扮的男子，桌上一壶茶，一碟瓜子，旁边搁着一把短刀；离他们最近的右侧一桌坐着两个女子，一个徐娘半老，一个戴着斗笠。

女的是春雪楼的梦安与月娘。

男的是关外来的司空正和。

为首的汉子看梦安穿的一身繁花白裙紧贴着身子，抹胸紧紧裹着胸前浑圆，身材极好，便过去养一养眼睛，想着还能带回去玩几天。他这便走过去，一脚踩在了板凳上，视线赤-裸-裸滴落在梦安的胸脯上，看得眼睛都直了，“两位美人可有见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瞎眼少年？”

梦安早见惯了猥琐的客人，也就没什么感觉，只微微笑着给自己倒满了茶杯，一边问身旁戴斗笠的月娘道：“我是没见过，你见过吗？”她姿色明艳，音色也亮，说句话便带着十足底气，不怒自威，一听便知不是好惹的角色。

月娘透过纱帘看到梦安的笑意，便知道梦安在生气，心下幸灾乐祸，一边附和道：“没见过啊，这客店不就我们三人吗？”

梦安道：“什么三人？这客店就我们二人，猪狗一样的别算在内，不配做人。”

月娘故意指了指进来的这些人，道：“那这些算不算呀？”

梦安冷哼一声，“这些？别侮辱了畜生！”

那汉子是听懂了他们的嘲讽之意，抬手去扇梦安耳光，可不知怎地双腿一软就跪下了，忽然啪啪两声，自己竟反被梦安扇了两个大耳光。他带来的那些人面面相觑，都没看清自己的老大怎么就跪下了，赶紧上前将人扶起来，却发现那汉子站不起来。

司空正和起身怕了拍裤脚，将短刀抱在胸前缓缓地走到月娘身侧，一边问那些人：“啧啧，几位还系红领巾，可是要进城杀哪个朝廷命官？我跟你们说，这地方我熟，知道什么地方能藏什么人。”他一个大叔模样的男子，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大有神棍自成，就地起价的架势，拿了张板凳过来，坐在他们对首道：“要不，我给大家提几个地方，要是说得对，各位给我留点东西，怎么样？”

梦安饶有兴趣地问他：“哟，还谈买卖仁义？那你倒是说说啊，我得当个见证，免得你坑了他们一伙人。”

司空正和笑道：“哎呀，这几个地方本来是没什么人的，就是不久前活人多了，刚刚又死人多了啊。旧庙里一十九人，城东西江路的胡同老屋二十三人，燕子观后堂一十八人，全加起来……”作势算了算，点头道：“嗯，一共六十人，加上这里的十一个，刚好是两个月前初八入关的七十一个红莲教徒。”

那些汉子原本还不明白他在数什么，因为他们都是按命令形式，并不知道别的队伍里有多少人，可听见他最后一句‘红莲教徒’，齐刷刷地亮出了武器，直接冲了上来。这些人攻势凶猛，看起来像不要命的一样，有的拿出了围插五刃的铜制陀螺，手上套着铁环，长长的链子系着陀螺的顶端，像是一个个血滴子。

梦安挡在月娘身前，抬腿踩着板凳，露出一小截雪白的小腿。众人盯着她的小腿，一时间没明白她想干什么，却见她右手快速探到一侧拔出了一把九节鞭子来。劈啪一声，直接狠狠地甩在了就近的三个汉子脸上，打出了一道血痕来。

司空正和嘴角一勾，提了刀鞘将落下的两把朴刀弹了回去，并未拔刀。他从梦安前面走过，径直走向了外头院子，一边说道：“咱们打架就别在女人面前丢脸了，出来打吧。”

梦安瞅着还在店中的几个汉子，道：“出去啊，难不成还真想和我打？”把九节鞭子放到一侧，又坐下吃起瓜子来。

月娘给梦安斟满茶杯，问道：“妈妈，你就不去瞧瞧吗？”司空正和每年都来春雪楼一趟，楼里的姐妹们谁不晓得，可他们就是八字不合一样，明明想见面，见了又肯定不欢而散。当然，挨骂挨打的总是司空正和，可人家偏生不还手，还年年来报道，让众姐妹都一味觉得司空正和是不是有什么特别嗜好。

梦安自顾喝茶，“瞧什么瞧？他那身本领，来两打也照样收拾。”

月娘噢了一声，心想：“原来不是不担心，而是对他太有信心。”

两盏茶的功夫过去了，司空正和才拿了一块从红莲教徒身上扯下的布在擦拭刀刃上的血渍。他往梦安边上坐下，正对着月娘，视线却一直在刀身上。梦安也不看他，只翻了一个空杯给他斟满，道：“你说入关的有七十一个，你怎么就能确定？”

司空正和冲她笑了笑，“我只说那日初八入关的有七十一个，初七和初九有没有人进来，我就不知道了。那天夜里，我借宿在一家酒馆的马棚，原本是想翌日直接下来找柴九，可谁知半夜还让我听见动静，到城门附近一看，竟有一拨系红领巾的关外人士入关，关键是看城门的士兵竟也不拦住他们。我好奇啊，叛军入关还要相送的戏码真没看过，就想去八卦一下。”

梦安莞尔，眉宇间还有些神气，看司空正和的眼神里还有些崇拜的意味。“所以，你去八卦一下，没被人发现，反倒发现了所谓的红莲教？”

司空正和难得见梦安看自己的眼神能这般温柔，心里乐得就想再找十几个红莲教徒杀了奉上，但他是铁骨铮铮的一个浪子，要他说煽情的话，那是比柴君岚更不在行。他微微笑道：“他们商量事情用的是突厥语，料想城里百姓听不明白吧，何况那时已经是四更天了，没什么人。我原先一听，以为是白莲教，但他们提到红莲圣火，那便不是了。我就在那城门边待了一夜，看着五拨人进来，最后那看门的士兵还说，这是最后一拨了，一定要取回他们的经文。”

梦安道：“于是你便一路跟到扬州来？”

司空正和道：“那倒没有。我跟着最后一拨人到了大都，看他们躲进了一家赌坊。我跟进去摸了两把，听到其中一个说是要找‘轩辕柴家那位’。”轩辕柴家也就桃花门一家有名头，在中原更是只有柴华和柴君岚姑侄常被人提起，可经文这种东西，也只有家主才有。

梦安轻笑一声，倒不是觉得他机灵，而是偏偏就把关注点投在‘摸了两把’的字眼上。“那司空大侠赢了还是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