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开了,印东桓与客船的船夫聊上几句,才进船舱歇息。很快地,第一道弯就过去了。
怀玥一把掷出手中的水雾弹,稍过片刻便见那江水忽然像是有什么要从水底翻涌上来一样,咕噜噜地冒起一串又一串地声响。水面开始被烟雾遮盖,渐渐地,整个江面都被雾气弥漫,变得有些虚幻不实。
茶铺的老板和附近的船夫都觉得奇怪,一个个上前来探个究竟,毕竟早过了冬季,卯江也甚少起雾。
柴君岚瞥了怀玥一眼,见她抿着嘴,眼中满是欣喜之色,想必是青龙君给的任务已经完成。他不必过问,也知她要求的恐怕不只是沈壁不能娶严烟这么简单。这姑娘是天真,是胆小,但心地绝对不善良。
他有时候捎上这姑娘,无非是想留个心眼,至少她想对严烟做什么,或是有什么动作,他都清楚。严烟不想跟他,那没关系,可好歹也曾经是他的未婚妻子,也曾经让他有过一丝成家的憧憬。
不过,也仅此而已。
水上的雾已经朝第一道弯处飘去,卯江两旁的山壁上陆陆续续闪过几道黑影,有的矫健,有的调皮,三三两两,争先恐后,唯有前面一个形如一只轻燕朝卯江水面掠过,往卯江下游而去。
那些影子正是松江九鬼,而水面上的正是他们的首领——令飞飞。
柴君岚与他们是交过手的,可这是第一次见到令飞飞的轻功,着实漂亮。他心道:“有令姐在,这事肯定能成,只盼几位兄弟别贪玩误事就好了。”
他兀自想着,却见卯江另一首又划来了五艘板船,各乘三人。水面有雾,看不清他们的样子,只看出都是短褐打扮。
怀玥喜道:“他们来啦,那就好了。柴......柴公子,我先走了。”
柴君岚没理会她,走到岸边负手而立,真想过去看个究竟。他信得过自己,也信得过令姐,可他眼皮直跳,总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久,就听见有人喊:“啊——!杀人啦!杀人啦!”
噗通——
柴君岚整颗心都吊了起来,也不知死的人到底是谁?是假鬼仙,还是真鬼仙?
鬼魅一样的紫色身影从水雾中朝他这首过来,脚尖在水上点了几下,落在了他身侧。她身形颀长宛若男子,眉眼清冷而给人一种凌厉压迫的感觉,可面容姣好,生得好看。若不是眼角和嘴边的皱纹,那她定然也是个出众的美人。
不知为何,见着她,反倒不担心了。柴君岚莞尔道:“令姐,辛苦你了。”
令飞飞道:“哪儿的话,帮他,也是帮你。以后有什么事,跟姐说一声就好。”回头看了一眼江面未散的雾气,凝重道:“这厮不好对付。我们只能当你的刀,却不能光明正大去找他。要是不在意君子头衔,你就跟姐回鬼巢吧。他再猖獗,难道还能把我的鬼巢灭了吗?”
柴君岚摇首苦笑,第一君子这个头衔是别人给的雅称,要说没有一点自豪感,那是假的,但也不是死都要留着的东西。他的涵养是自小养成,又不是故意摆出来好看的,只不过久了,成了习惯罢了。
他道:“令姐的好意,君岚心领了,只是君岚想亲自把事情解决了。令姐待君岚如己出,君岚总不能把令姐和众兄弟拖下水。”
令飞飞呸了一声,“说什么废话!既是如己出,可有不帮亲的道理?不是姐说你,你已经被人从那个墨守陈规的框子里推了出来。框子外没人跟你说道理,弱肉强食,没什么规矩......反正该说的都说了,你哪天想明白了,要回轩辕还是要反击,你自己决定。”
暗绣宝象花案的紫色轻纱在空中飘荡,晨曦照在轻纱上,将宝象花一个个像虚幻的影子一样印在了地上。
令飞飞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君岚,姐姐在鬼巢等你。大家都会等你。”说完,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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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不负众望,印东桓的死讯传得沸沸扬扬。
一时间,谁看到白衣似仙的貌美男子,都认为是魔君——柴君岚。
江湖上都说,严家千金爱上了一无世家背景,二无钱财势力的浪子。柴君岚因妒生恨,连续杀害了几位支持这对苦命鸳鸯的武林中人。
江湖中各个门派相互派帖,纷纷表明自身立场是与柴君岚不共戴天,不会收留。小众门派也跟着这个风向附议,趁势把自己的名气也提高起来。
柴君岚当日还想到船上把那具假尸收了,带回山上做个样子。怎知青龙君亲临卯江,说是尸体还有用处,恭喜他将当年杀害柴华夫君的罪魁祸首杀了。
青龙君临走前还说了一句:“你看,你对他们再好,他们也一样会拿刀指着你的。你以为服从是服气才遵从吗?你错了,他们是害怕才服从的。你要是再心软,就真的太令我失望,也太令你姑姑失望了。”
船上没人,船夫和船客早就跳水跑了。
柴君岚看着青龙君的人把那具假尸带走了,自己在船上坐了一会儿。血泊在眼前,被艳阳照得格外明艳,又惊心动魄。
后来,柴君岚在山下买了两壶酒和果子,顺着那条绿荫层集的山道缓缓走了上去。
印东桓双手插袖在第一个竹搭的拱桥上,向怀则坐在他不远的桥头上,悠哉地摇着双腿,对印东桓有说有笑。向怀发现柴君岚时,笑道:“你这是演戏演全套啊,连供品都买了。你咋不买个烧鸭上来呢?”
柴君岚愣了一会儿,骤然一身轻松。“是啊,我该多买一些庆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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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印东桓收到向怀的书信,信中提到柴君岚被传言要杀的第七个人是在关外的银川客。信的最后却要求印东桓到关外暂住一段时日,避开风头。
印东桓说:“我看这小子让我避风头是假,陪他喝酒才是真。”话虽如此,将信交到柴君岚手里后,却还是起身收拾行李去了。
柴君岚道:“印前辈会去关外?”
印东桓摊开包袱的厚实布块,放了几件换洗衣物,又将常用的手抄叠放在衣服上。“嗯,去是要去的,顺道去见见银川客。”
柴君岚想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印前辈......宁初的事真的是你做的吗?”
印东桓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停下手中的事,走到柴君岚的身侧坐下。“你从青龙君那里听到了什么?”
柴君岚如实道:“他说你杀了宁初,因为宁初想从姑姑那里得到赏罚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