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马灯不少见,可大多灯上都是武将们骑马相互追赶的花样,而现在桌上放的这只宫灯样子并不新奇,只是转动起来的画面应景,是青鸾展翅欲飞的模样。
“甚是好看。”薄锻上的青鸾在烛火的照映下显得灵动活泼栩栩如生,秦霄然想要伸手去碰,还没触到就被长福按了下来。
“小心烫手。”
“帝姬难得出门一趟,宫里竟然也不放心,派这许多的人跟着也就罢了,还巴巴送盏灯出来。”
“是怕外面挂的这些花灯不够帝姬观赏的?”
秦霄然这话说的有些不敬,长福除了笑着嗔怪她多话却也不说别的,夏竹溪在一旁看得奇怪也不敢多问,只盯着那花灯看。
何箬竹见她一个人发呆,悄悄扯了她的衣袖低声给她解释两人的关系。
秦霄然的外祖母与长福帝姬的外祖母是表姐妹,两人从小一同长大脾气秉性又十分相合,感情倒比亲姐妹还要更好。因着这层关系两人出阁之后依旧来往密切,连带着秦夫人同皇后幼时也常常相见,亲缘关系虽然不近,但关系也是极好的。
秦霄然比长福小了五岁有余,宫中没有玩伴宗室里也没有年纪相当的女孩,长日无聊只能召原本就常常入宫的秦霄然陪伴,秦霄然行事随心不像宫中谨言慎行的丫头们那般拘谨,但处事也十分有分寸从不做真正逾矩的事,久而久之两人之间的相处就有些随意起来。
“宫里的尔虞我诈一定让人觉得憋闷,不然帝姬怎么会从宫外召人相陪。”
何箬竹被这句话吓得脸色发白,果真是无知无畏,什么都敢宣之于口,也不知长福与秦霄然听见没有,赶紧低声斥道,“在胡乱说些什么?”
“是我失言了,姐姐莫生气,我……”
“夏小姐在和箬竹说什么,竟要背着人。”
秦霄然在长福脸上看不出喜乐,只是刚刚隐约听见只字片语,大概知晓两人在说什么,私下议论皇室还被帝姬当场抓住,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长福原本就是被她硬拉出来的,而且她“”最厌烦别人心里有惑不当面去问而是私下打听,当下被抓个正着若是应对不当少不得被一顿发作。
“她两能说什么,无非就是……”
“我没问你。”她轻描淡写地打断秦霄然的话,只看着眼前这个脸上还有些稚气的孩子,“夏小姐说。”
“小女很是羡慕帝姬与霄然姐姐。”
长福轻哼一声,静静等待着她的下文,夏竹溪话说出口,人也冷静了下来,也亏得小时候同哥哥斗智斗勇脑子转的快些,“小女自小没有玩伴,各位姐姐也是到了京城才认识的,因而刚刚同箬竹姐姐说,很是羡慕帝姬同霄然姐姐相处的样子。”
夏竹溪觑着长福没有不悦的样子,又加了一句,“很像家人。”
“慎言!”秦霄然听到那话心里一惊赶忙阻止,这话哪里是可以随便说的,她家同皇后的情缘关系并不很近,这若是被别人听去再添油加醋地加上些什么攀附皇族的只言片语传扬出去,那可真是一个秦家都要赔进去。
“帝姬莫怪竹溪,她初入京城不知礼数,不是有意冒犯。”
何箬竹在一旁也被吓出一身冷汗,长福勾着嘴角不动,看着她良久才开口道,“她原就是我妹妹。”
夏竹溪屏息立在原地,听到这话也没能松一口气,她垂着头静静等着,周围的小姐们也因着气氛微妙而渐渐停止了交谈,总有似有若无的眼光瞟向两人,长福轻咳一声,“刚刚一阵风吹过来,送了些什么姐姐妹妹的进了耳朵里,原是你们在说这个。”
画舫里的小姐们一门心思地听着这边的动静,长福扫视着周围的闺秀们,目光所及之处,一个赛一个的安静,刚刚还好奇的目光也收了回去,开始若无其事地赏起灯来。
长福勾勾手指示意夏竹溪上前,她微倾身子贴在夏竹溪的耳边问道,“谁给你的胆子私下议论皇室,你有几条命?”
“本宫今日心情不错,看在霄然的份上就当你是年幼无知,去吧。”
夏竹溪不知她听见了多少,在这艘画舫上待得也是战战兢兢,不如早些退出去,她后退没两步又被长福叫住。
“你腰上的禁步不该接着宫绦,改成别的更好。初次见你,将这个赏你吧,好好收着。”她从腰上解下一条白玉莲花荷叶禁步,“不必谢恩,箬竹去送。”
夏竹溪捧过禁步,长长的禁步悬在空中,轻轻一动就叮当做响甚是悦耳动听,她依着规矩谢了恩才又继续往后退了出去。
“你也太胡闹了些,什么都敢说。”何箬竹想到刚刚的事还有些后怕,“什么姐妹不姐妹的,那可是皇室血脉,谁敢和帝姬去论姐妹?你也实在是大胆,想到什么都敢说。”
“还有你同我说的那句,你有几个脑袋?你家人有几个脑袋?就即便罪不至此,你哥哥的前程又还要不要了?”
夏竹溪从前说话就不怎么小心,到了建康虽然时常提醒自己收敛但偶尔还是会忘记,原本她还只是有些后怕,现下被何箬竹一连串的责问吓得有些惶惑,她实在是不擅长应对高位者,应对失仪甚至都不大重要,只是不要牵累到他人就好。
“我也就罢了,只盼着不要累及姐姐们和家人。”
何箬竹说完气也消了大半,见她也一副后怕愧疚的模样又不得不柔声安慰,“今日之事就算过去了,回去也不要提及,事情牵扯到帝姬,船上的小姐们也不敢外传。”
“这一阵闹得,吓到了罢。”游湖本就是乘着画舫游荡一圈,来往之间两岸的花灯未必能看全,夏竹溪已然没有了赏灯的心情。
“这一场灯,可算是白看了。”
夏竹溪望着河面上烛光的倒影,船还没到就被波浪搅得支离破碎,生生被闹出些愁绪来。
“你还想着赏灯,好在这船快到岸口了,把你好好送还给竹清哥哥,我就算功成身退了。你若想赏灯,再从岸边走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