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侯府坐落于帝国权贵云集的玄武坊,短短数里的坊市却支撑起了一个帝国政府,从朱紫与三公到枢机大臣,从三公九卿到帝国宗室,区区数里的坊市与数十人的力量却用自己的方式定义了这个东西数十万里的东方世界。
皇帝的未央宫也坐落于距离玄武坊不远的地方,或者说玄武坊就在皇帝未央宫边,这样一座并不奢华的宫殿与一条数里长的小巷却成为公元三世纪的世界中心,并足以决定这个世界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无论是千年还是万年后的命运,这就是帝国权威消散千年后仍然被英语用“empire”这样专有名词所命名定义的时代,帝国,一个属于东方世界,一个属于东方帝国的时代。纯属虚构,勿喷
云侯府的门面十分简单,在帝国权贵云集的玄武坊,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有些简陋了,朱红色的两扇铜钉正门在数十年的风雨飘零中略显的陈旧,褪色生锈的铜钉更是显得云侯府的日渐式微,云侯浮沉宦海数十年,从一介书生直到十数年前的位列三公,从李陵的爷爷起事开始,云侯就随伺马后,到今天为止云侯已经是三朝的功勋元老,半生的宦海经历让云侯虽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可越是拥有这样登高一呼就足以天下云从的力量,云侯活的就越发不着调了。
二十年前,李陵第一次见到云侯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威严不可侵犯的板正君子,是一个一举一动莫不符合夫子之言且足以为天下楷模的儒家君子。
但如今的云侯,根据长安城最新的流言,前天下朝的时候,云侯听说皇帝得到了一批如同血液一样妖艳的西地葡萄美酒,愣是不顾三公威仪在皇帝的尚书房门口撒泼打滚讨要那来自万里之外的美酒,说是七十岁的老骨头只愿意醉死在花酒之间,以求与庄子一样的逍遥游。
“小曦,好久不见啊!”蔚凌笑的很开心。
李陵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兄弟,却再也没有忘掉那一幕。
那天阳光正好,而那个打扮成单家士子的蔚凌穿着一身整洁的素衣迎着不甚热烈却刚好的阳光走到了云小曦的面前,蔚凌挑着好看的眉毛看着这个自己喜欢很多很多年的女孩展颜一笑,蔚凌笑的很温柔也很好看,温柔的阳光被他高挺的鼻梁一分为二,一份阳光在他的眼睛里发着光,另一部份阳光却将一切都映照的刚刚好,多一分则矫揉造作,少一分却难以映脱出少年的明朗英气。
不知是否是巧合,抑或是故意为之,云小曦也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衣裙,巧笑倩兮的少女站在明朗英武的少年前,轻云浮卷,阳光正好,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凌哥哥好啊。”云小曦逆着阳光轻轻抬头,少年与阳光在她紫色星河般的眼睛结合的刚刚好,她轻轻地笑着,将少女的狡黠与三公侯门所代表的权术诡骗都隐藏在了紫色星河所不能照亮的阴暗背面。
“陵哥儿,你说小曦这姑娘什么时候能告诉蔚凌,她知道蔚凌的打算和计划啊。”霍去疾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弃了云小曦的侍女,靠在李陵身边的一根柱子上,看着不远处就像走错片场,来到言情小说的一对少年少女。
“蔚凌是实诚君子却用了他一直不想用的权谋诡计,小曦反而能欺之以方,也算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了吧。”李陵捂着眼看着蔚凌和云小曦这一对怎么看怎么适合的璧人,互相玩着这种小花招,怎么看怎么都是会玩脱的节奏。
“齐王殿下,许久不见!近来可好?”云侯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了,李陵脸上看好戏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李陵还在看着不远处的狗血剧,却突然听到一个很害怕却又很熟悉的声音,从二十年前第一次见到这个笑眯眯的老头后,这种含笑却又带着锐意的声音就成为了李陵的噩梦。
“云侯好啊!我近来尚可,不知大人身体如何?是否泰安啊?”李陵转身做出了一个一向被他用在职业客套的假笑,俯身一拜,小跑几步,来着他的身边嘘寒问暖起来。
“云侯好啊,我突然想起,家里吩咐了,今天得早点回去,我就不叨扰您了。”背靠着柱子的霍去疾几乎立马意识到了不妙,他神奇的第六感立马给出了回家的建议,而且向来不信命的霍去疾也立刻打算听从自己第六感的建议,毕竟家里的老头子再可怕也比不过眼前这个笑眯眯的白发老头。
霍去疾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就从心底发寒,他不用看就知道情况不妙了,于是赶忙表现了他心急手快的一面,几乎是跳着转身过去对着一位白发老者作揖,连世家子弟的风范都不要了,企图拔腿就跑。
“来来来,霍家子,你别走啊,老头子老了,就是喜欢热闹,既然来了,何必要走呢?”云侯充满调侃与笑意的声音却即刻扼杀了霍去疾想要丢下自己的齐王兄弟的打算。
满头白发的云侯笑眯眯地样子像极道馆里仙风道骨的神仙雕像,但李陵听着云侯带着笑意的话,顿时汗毛根根竖起,要不是朝廷的大司空云侯用他瘦的只剩下骨头的手紧紧的抓住了李陵的袖子,赵国的齐王殿下李陵,这位帝国未来的主宰者几乎想要夺路而逃。
“小曦,你们也过来吧,别傻站在那里了,大姑娘家的……”云侯抬头看了看云小曦和蔚凌那一对傻站着大半天除了对视什么也不干的人,居然也像李陵霍去疾一般叹了口气。
“爷爷。”云小曦转头看到了看戏三人组的时候,脸色瞬间变成了那种煮熟螃蟹才会有的赤红色。
云小曦红着脸在李陵、霍去疾以及云侯充满各种意义的眼神注视下,一步步挪到了云侯身后,捂着自己通红的小脸一声不吭。
“云侯。”蔚凌在云小曦离开后,恢复了一个儒家君子和世家子弟拥有的教养与敏锐的态势感知。
“你们早就知道了啊,小曦,云侯?”蔚凌使用标准的儒家礼仪一丝不挂地向云侯作揖后,看了一眼云侯背后的不时偷看他的云小曦,露出了一个苦笑,“果然啊,当娶妻当娶云小曦的传言遍布长安后,三公之后不可能不认识我的……”
“请云侯和曦姑娘恕罪!”蔚凌俯身对云侯和云小曦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凌哥哥,不是这样的,你别这样……”云小曦看到蔚凌标准的跪拜动作,眼睛登时就红了,因为在公元三世纪的赵国,跪拜礼不仅有谢罪还有一定程度想要疏离的意思。
“嗯?”霍去疾拉住了想要冲出去的云小曦,在云小曦不可思议的质问眼神中,他眨了眨眼睛。
“蔚凌该死,在云侯面前行此计策,何异于班门弄斧的笑话,可我做下了这件事情,就该对此负责,而今齐王殿下与霍氏次子以及路过的诸多百姓都知道了曦姑娘与某行此卑劣下策,不用数日,曦姑娘与云侯就会被满长安城的人笑话,我蔚凌无以谢罪,只能于此,请云侯将她嫁与在下,请臣以往后的百年余生偿还今日之事。”
蔚凌伏拜在地,一番慷慨激昂之后,却是周围死一样的寂静,他用齐王和霍蔚两家阀阅的势力为依托,兵行险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向云侯求娶云小曦,如果云侯不答应,齐王与蔚霍两家门阀的声威就会扫地,而云小曦与他眉来眼去的事情也一定会成为几个月内长安城最大的新闻,云霍蔚以及齐王的声威一定都毁同时坠地,而不管霍蔚两家愿意与否,与云家的敌对一定会是在所难免的了。
蔚凌讲完这一番铿锵之言后,站在云侯身后的李陵与霍去疾快步走出了云侯所在队列,两人站在了蔚凌背后长拜不起,四周更静了。
一刻钟的致命沉静之后,云侯开口了,“齐王殿下,霍家子,你们可知道,当街威逼三公是什么罪名?”
“……”周围的人群发出了各色的议论,但是蔚凌作为这场逼宫的策划人,他已经听不见周围人在讲什么了,他伏在地上,在四月间长安城的冷风中用冷汗将自己的衣服尽数打湿了。
“云侯,孤王认为……”李陵作为在场身份最高的一个人,沉吟片刻,便打算为蔚凌打破这死一样的寂静。
云侯收起了满脸的笑意,腰杆也逐渐挺直了,他挥了挥手,那一瞬间的神态李陵好像又在他身上看到了那个敢于为生民立命的夫子,恍惚之间,斟酌良久的话语也只能这样的戛然而止了。
“蔚霍两家想要在我这求娶我的孙女,得让蔚青,霍去病这样的老家伙来,当年都只有他们俩才够格跟我说话,更别提现在了,齐王殿下,当年先帝临终前曾赐予某一根打王鞭,你可知道,上打昏君的那种啊,你们三个小家伙居然敢如此行事?”云侯说了很长的一段话,中间不得不停顿了几次,却说得三兄弟汗如雨下,他们忘了眼前那个不正经的佝偻老头可是当年只身喝退百万兵的云侯。
熹平三年,四月,帝与霍蔚游于长安,遇美人,蔚凌自倾心于一人,帝曰:或可求娶于云侯,以成人之美。蔚凌固辞,良久云侯闻蔚凌之志,叹息曰:此乃吾东床快婿焉,蔚凌遂得求娶于云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