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六的长安城，人潮涌动，数十万人开始赶一月一次的市集，短短时间内，长安城再也没有平时的清冷与孤高，攒动的人头与如同潮水般的人流，也如同东逝的江水一样涌入了长安城的渊博大海之中。

齐王带着他的义子端坐于危楼之上，看着人间烟火，思量着他们各自的未来。

“我不会让你的期望落空的，你之所以愿意收养我，其实也不光是赵姑娘的愿望吧，你想要一个在你死后能够照顾她的人吧，这样即便朝堂之上的风云将你吞噬的尸骨无存，赵姑娘与这偌大齐王府仍然有人能够照看。对不对。”

李信的聪慧与计谋远超当年的李陵，他拿起那杯已经放凉却仍然透着茶香的明前龙井轻轻抿了一口，而后对着他的义父李陵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很好，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将用我所能得到一切来培养你，而你，在我死后，好好照顾的你的赵芸姐姐，毕竟阴谋算计向来都应该只属于我们男人，而那些喜欢着我们的人，应该离这些阴暗见不得人的东西越远越好，是不是！”

李陵看着这个聪慧的少年，满意的点了点头，从此以后，他有了一个活着的目标，那就必然不会寻死了，而齐王殿下也已经为赵姑娘和齐王府的诸人安排了一个妥善的后路。

毕竟能为母亲一夜白头的少年儿郎，将来必定不俗。

“但也请你好好活着，赵芸姐姐是一个好姑娘，我也看得出来，你死后，她必然与我母亲一样去三途河边截住那个即将忘却人间的你，我不想要再体会这种感觉了，你知道了吗？”

片刻的沉默以后，李信或者说韩信伸出了手紧紧拽住了李陵的袖子，用自己血红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权势滔天的大人。

“如果我不是齐王，她也不是赵侯府的赵姑娘该多好。就像你的娘亲与父亲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生平淡幸福甜美，该有多好啊，可惜我生于帝室，她生于侯府，天下人人都在羡慕帝室与侯府的滔天权力，可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我们沦为帝国棋子的悲哀。”

李陵羡慕的看了一眼楼下那些拥有平淡和美幸福生活的人们，随后迅速收敛了神情，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茶水，恢复了自己作为王室子孙的威仪。

“如果我死了，赵芸也绝不会让我等太久的，无论人间还是青冥，我都会亲自照顾这个傻姑娘的，但是齐王府中还有那么多人，他们花费了近二十年来照顾我，他们值得一个幸福的晚年，你照顾好他们就好了，齐国与齐王的封地与俸禄足够支撑这件事，到时候请你不要辜负我。”

齐王殿下轻轻的抿了一口茶，语气平缓清淡的讲完了自己身后事的所有安排，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一样。

看到李信点了点头，李陵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

命运向来都是一个很神奇的事情。

当车水马龙的集市将李陵和他的义子赶上一间茶楼的时候，帝国未来的太子与皇帝李政带着两个随从，轻车简从的出现了热闹非凡的集市上，皇子并没有穿着未央宫中那件极尽帝国威仪的蟒袍，而是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布衣轻快的走在这条车水马龙的街上。

“殿……少爷慢一点，我们都跟不上了！”

皇子李政的铁杆跟班之一李思背着比他人还要高的一包裹，跟在小皇子的身后举步维艰，这个比人还要高的包裹中装满了皇子一个早晨以来的所有战果，皇室所用所穿绝非大众想象中的那样走在时代的风潮前方。

与想象中的恰恰相反的是，皇室所吃所用尽皆追求的是稳妥二字，也就是那些世人吃了用了几百年都没有出过事的东西，那些经历过几百年时光验证的东西固然安全，却让这富丽堂皇的皇宫所吃所用都如同古代墓穴一样的迟钝与衰老。

皇子李政今年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虽然作为当今皇帝的嫡长子，已经成为了帝国第三重要的皇室成员了，但作为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李政对于皇宫中十几年都没有任何变化的衣服和食物已经厌倦到了极点，所以这次听到长安城集会的消息后，就立即翘了谢安师傅的课。

穿上了和寻常百姓一样的布衣，带上了两个跟班就离了未央宫，直奔清平坊而来了。

作为皇帝的嫡长子，李政几乎被视作了未来的皇帝，所以为了未来皇帝的安全，李政从小就没有怎么出过未央宫，看一看人间的寻常烟火。

“李思，我要那个！快去给我买回来！”

李政指着一处派出去数十人的烧饼摊位，大声命令着自己最忠诚的小跟班。

乘着赶集坊门大开的黄金时间，吴氏兄弟将自己家的烧饼带到了清平坊，并且作为一款曾经征服过齐王味觉的美味而在清平坊大卖。

李政闻着吴氏烧饼的味道，一路来到了清平坊的中路，却与他最不想遇见的一个人相遇了。

“小政政！好久不见！你也来吃这个吴氏烧饼吗？”

赵姑娘蹲下身子，满脸笑容的看着眼前这个满脸通红的小弟弟。

“是啊，殿……少爷想吃这个呢，可是这么长的队伍真是很难办啊！”

李政还没有出声，他最忠实的跟班李思就已经学会了抢答。

“这样啊，那跟我走吧，小政政！”

赵姑娘在四月阳光中的笑容一下子让李政红了脸。

“我已经让他去买了，我自然会吃到这个饼，不要让姐姐替我专程插队了。”

李政摆着手，一脸傲气皇子的样子，一指李思，便是一到命令。

“嘿嘿，过了这么多年，小政政还是这个样子呢，真好呢！”

赵姑娘伸出手掐了掐李政的脸，不由分说的拉住了他的手，就往前走去了。

李政、李陵、与赵姑娘在十多年前曾经一起住过，那时虽然先帝已经逝去了，但李治也还没有成长今天那样没有一丝感情的政治家，那时候的皇帝也心疼赵姑娘和李陵两个孩子，便将李陵和赵姑娘一起交由李政的生母也就是皇帝的发妻王皇后抚养。

只是后来的后来，帝国风云突变，李陵变成了皇帝的眼中钉，自然，赵姑娘自那以后就很少见到李政了。

不过李政在赵姑娘眼中小弟弟的模样却是从来没有变过。

赵姑娘顺走齐王殿下钱包之后，一路游逛着，接着天下名将的实力，赵姑娘很快闻着吴氏烧饼独特而美味的香味来到了他们的摊贩前。

虽然在此之前，赵姑娘已经吃下足够一个寻常人吃一天的东西了，但她看着齐王钱包里的纸钞感觉自己又饿了，齐王掌控天下钱庄的名声果然不是吹得，齐王钱包中任何一张纸钞都够赵姑娘吃上一年的。

吴氏兄弟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赵姑娘，以及那个被她拉着的满脸通红的小孩。

“赵姑娘，这次还是两个饼吗？”

吴氏兄弟几乎是看着赵姑娘长大的长辈，看到这个几乎每天都来买饼吃的小姑娘，自然也是露出了长辈般的慈祥笑容。

“不，吴伯伯，这次给我四个行不。”

赵姑娘永远是一个开朗的乐天派，她特别矮笑，更喜欢对着那些熟悉的人笑。

赵姑娘看了看李政和他的跟班李思，赵姑娘需要和李陵合吃两个饼，李思需要一个，而李政可以和李信合吃一个，那么这次赵姑娘就买四个好了。

“好嘞！”

吴氏兄弟爽朗的笑声洒遍了阳光下的清平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