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酒楼才发现,十万紫绫悬于万丈楼外做星辰观并不是最奢华的事情,每一桌上面都放着粉粉嫩嫩的鲜花,尽皆是关东特产的鲜花,桌子上这一盆粉粉嫩嫩如女子浅笑时好看的柳叶眉的鲜花怕是比等重的黄金还要珍贵些。
赵姑娘仰着小脸,好奇的攀着李陵的肩膀向着窗户外被遮住了大半身影的青山看去,被云雾遮住了大部分容颜的青山上人影攒动,尽皆源氏自己供养的带甲之士。赵姑娘看着那些攒动的人影半天,却没有感觉到一丝应有的杀气,细细的柳叶眉眼笑的眯了起来。
按照帝国的规矩,任何一家士族的宴请都会有歌舞、音律诗书、以及诗会这三项内容来充分体现钟鸣鼎食之家的排面,而源氏的宴请也并不例外,清风阁的老板刚刚甚至告诉李陵,那个名动长安城的杜大家也会在今天为源氏兄弟献上一曲剑舞。
受邀参加宴会的人大多来自不同的地方,除了主持宴会的汝南源氏作为汝南士族的代表外,清河崔氏,陇西李氏,江左王谢,兰陵萧氏以及诸多二等乃至于三等士族都让自己的头脸人物代表着家族势力来参加源氏盛宴了。这数百家钟鸣鼎食之家的贵公子聚在一起拢共该有数千人,却在清风阁之内依次座下,毫无拥挤钝塞之感,可想而知,清风阁到底该是何等的大气。
李陵此时却并没有将自己关心的重点放在清风阁本身的建筑上,齐王殿下连只手可摘星辰的未央宫都曾嫌弃过,区区清风之阁更是不在话下,他此时更加关心的是那些齐聚于此的世家子弟们,先前一心想要做个纨绔子弟的李陵从来没有想过从曹孟口中一百十七家士族中赚钱。
但现在不一样了。
“蔚凌,你说这些人是不是应该很有钱啊?”
李陵看着楼下那些衣着华贵,举止优雅,一举一动之间莫不显示出千年世家教养的世家子弟们。
“应该挺有钱的吧,我只是平西候家的次子而已,每个月也能有一千两银子的零花钱呢,更别提他们了,估计一个能有个两三千两了吧!”
蔚凌摸着自己光洁如玉的下巴笑了。
突然一阵中正庄严的宫乐响起。
禁卫军、仪仗、各部官员都到了,皇帝陛下在众人山呼万岁的声音中到了,那位容貌清丽,衣着华贵,举止雍容的皇后娘娘也到了。
帝国未来的皇帝陛下李政在太监宫女和仪仗的陪同下,缓步走过条长长的走廊,然后对着皇后和皇帝微微一礼,便站在了皇帝的左手边。
皇帝的到来的瞬间,这场源氏兄弟想要借之扬名立万的宴会就已经变成了皇帝的主场。
皇帝站在台上,白发被穿堂风微微吹起,可如剑的双眉,薄唇直鼻依稀可见皇帝当年的丰神俊朗,只是一间黑色缀着些红色的大衣却将皇帝逼人的气魄显露无疑。皇帝虎视鹰顾之间,堂下数千人却无一敢与其对视,皇帝却突然展颜一笑。
“在座诸位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年轻俊杰,我这个老头子本来不应该来,可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非要让我带他看看天下最厉害的人是什么样的,所以我这老头子左琢磨右琢磨,恰好听闻了今日有此盛会,于是便带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不请自来了,诸位贤才莫要见怪了!”
皇帝的声音洪亮有力,却丝毫不减当年威势.
“那么请诸位入住,静观名动天下的公孙大家舞剑吧!”
源绍抢在了源术前面宣布了这一结果。
李陵在他的方向上甚至可以看见源术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
铮铮的琴音不知从何处响起。
随着源绍漫步走下台阶,一条红色长绫如同贯日的长虹自众人的视线之外连接起了舞台与舞台外面苍茫的世界。
一位红衣女子踏着那条凌空于舞台之上的红菱,如同乳燕归林般轻巧划过了众人的上空,几乎所有人都只闻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却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女子真实面容的时候,那个带着面纱的女子就已经站在了舞台的上空,凭虚而立。
“小女子姓公孙,今天奉源氏兄弟的邀请,为诸位公子舞剑一曲。请大家不要见怪!”
红衣佳人以轻纱蒙面,凭空立于虚空之上,四月初的阳光中,逆光而立的佳人让人看不清面容,却煌煌然如天女一般不可侵犯,公孙姑娘的剑舞尚未开始却已经赢得了在座世家子弟的心。
美人浅笑,虽未见佳人之容颜,却也如九天弦月高挂于墨色星空与那群星争辉呼应,星月正好,美人依稀。
音乐之声渐起,区区七尺古琴却奏鸣出了天下金戈的浩荡之音。
女子轻轻伸手握住了那柄尚未出鞘的剑,李陵却恍然之间听到了遥远天地之间的隐约龙吟,这是以剑入道的无上境界。
琴声渐变,天下金戈与纵横的铁血之音渐去,却也如同玉珠撞击大小玉砌之音,也如初春寒冰初融的水滴之音。
佳人伸手向剑。
可等到红衣佳人真正将那柄还在剑鞘之中就已经能发出龙吟的利剑拔出来的时候,如同烈日一般的光芒照亮了在座的所有人。
龙吟一般的刀剑振鸣声绕梁三尺却也让人印象深刻,仿佛这一刻他们真的看到了如同长虹般贯穿日月星辰的真龙。
龙吟之声中,古筝亦发出铮铮共鸣之音,天下浩殇之间,烽烟何日止?
公孙手中剑未停,只是轻轻切断了阳光于空中的斜晖。
残阳斜月共辉于瑰紫星空之中,令人向往。
可下一刻,公孙手中的剑划过一个圆弧时,浩荡中正的剑气却又如后裔手中贯日的长箭直击人心。
公孙的舞步与剑势随着琴声愈快,每一处剑势与舞动或具灵韵或浩然正气令人不敢直视。
琴声在金丝般的斜阳中绕梁而去。
浩如烟海的剑气在公孙手中收发自如,每一次锐利如雷霆划破天空的剑气将要触及那个观众的时候,公孙却总能将自己手中剑化作飞天的灵禽,让所有人虽然汗如雨下却仍旧不舍得拉开自己的眼睛。
琴声故美,亦如夫子所闻之绕梁音,所弹所奏皆足入史册。
佳人手中剑却更美,只是不知道剑与人孰美?
一剑光寒十九州,剑气纵横三万里之间,美人如画,温婉灵动的佳人,无法看清容颜却能加以想象美化的面容,以及足以令天下剑术宗师为之却步的剑气,公孙姑娘之所以能够名动九州,自然有其道理。
残阳正斜,青山正好,美人如画。
虽未曾见容颜,却仍足以令天下九州的贵公子为之倾倒。
我尽力了,请轻喷】
……
公孙一曲剑舞后,宴会渐渐进入了低谷之中。
佳人在侧,珠玉在前,公孙往后种种歌舞音乐虽然足配钟鸣鼎食之称,却如同珠玉之前的砖瓦一般失去了颜色。
“时至今日,老夫才知天下有如此之剑舞,如清云之闭月,羞花之清泉,呜呼妈呀】,夫子曾言三月不识肉滋味怕是绝非空谈,今日诸位就不妨以公孙姑娘这曲震动天下的剑器舞为题写一首七律如何?”
皇帝看着台下颜色尽失的舞蹈音乐,伸了伸手不耐烦的打断了台下如同鸡肋一般无味的舞蹈。
“谨遵皇命。”
看着台下被赶走的舞姬,在座诸公子都流露出了一丝苟同神色,这些往日里受尽追捧的姑娘见到如此场景,差点哭了出来。
李陵淡淡的看了一眼侍者送上来的一卷宣纸,提笔着墨,挥毫泼墨之间,一首曾经在旧世界闻名天下,也即将在帝国之中传颂千年的诗歌已经陈然纸上了。
而此时蔚凌和霍去疾正看着空白的宣纸发着愁,见李陵三分钟之内就将一首格调规整的七律诗泼墨于纸上,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凌哥儿?!这么好的诗!你怎么写出来的!”
霍去疾提起了李陵的诗歌,只是一眼已经惊讶的叫出声来。
感谢亲爱祖国最亲爱的九年义务制教育,不然我也不能有今天啊,感谢祖国,感谢教育局,感谢那些逼我背诗的老师们,我真是爱死你们了】李陵表面不动神色,可是心中却如同波浪翻滚的大海一样,汹涌澎湃至极。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摘得。”
李陵嘴角勾起了一个平平淡淡仿如名士高人一般的淡薄笑容。
果然,所有背过的诗总有一天能用上】李陵心底笑开了花。
……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
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
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
先帝侍女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
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昏王室。
梨园弟子散如烟,女乐馀姿映寒日。
金粟堆南木已拱,瞿唐石城草萧瑟。
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
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
《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