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日暮冥冥绕檐，屋外菩提枝叶扶疏缱绻，顺着熠熠余晖瞧去，能映出匍匐蜷缩在一席破草垫上的人影。

影侧，是一双玄色的缎靴，织锦的玉白袍子垂下来，风雅温柔。那人举手投足皆风度翩翩，矜贵淡雅，只是瞧着人影的眸子暗藏杀机。

“还是不肯说？浑身上下可是没一处好皮了。”萧辰拨开女子黏在面上的碎发，轻轻叹息，“都说是相由心生，这样硬的骨头，也不枉你生得如此清骨傲气。”

女子抿着干涩且毫无血色的唇，并无说话的打算。

萧辰冷嗤一声，似胜券在握，“痛极也强忍着一声不吭，你家主子遣你做这些腌臜龌龊事委实小觑你了。”他又往前凑了凑，贴在女子面上，好看的眸子里溢着一丝笑意，有些温温柔柔的，可说出的话却教人不寒而栗“你瞧瞧，这屋内屋外前前后后七八个男子，皆为习武之人。我四弟平日里素来雅致，可他们不同，粗鲁之人又懂什么怜香惜玉呢？怕是姑娘今日再傲的骨也吃不消了吧。”

那女子闻此才赫然抬起头来，黝黑的瞳中已是掩不住的慌乱。

男子施施然转过身，腰间环佩叮当，玉白的袍子不沾尘埃，周遭凛冽，与这阴潮的屋子格格不入。

女子瞧着渐渐逼近自己的人影，咬咬牙，终究是喊住了那抹已近消失在人群的白色背影。

“等等，殿下，我说。”

萧辰弯弯眉，“早是这样的结果，何必遭这些罪过呢？”

他俯下身，任由女子同他耳语，只是听见名字的那刻，嘴角的笑意化为了眸中阴霾。

因着阿沇受伤，忌口颇多，这几日的膳食都格外清淡，虽雅致精巧，可到底只是几味简单时蔬，翻不出大的花样。阿沇夹着一块白嫩嫩的山药，瞧着索然无味，颇为头痛。

“圣女，可是不合胃口？”侍奉的丫鬟大概也瞧不下去了，帮着阿沇又夹了几筷时蔬。

“倒也不是不合胃口，御厨的手艺也是极好，只是……”阿沇皱皱眉，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小丫鬟继续问。

“只是近日来吃了许多药汁，苦涩异常，口中腹中皆是那股子钻心的药味，着实没甚胃口。”

阿沇本是颇难为情，这公然异议宫中食膳说出去也不大给御厨面子，要想着这可是百般殊荣，可真叫她吃又觉着难以下口，实在进退维谷。谁料，那小丫鬟竟捂着嘴偷偷笑起来，一面笑着一面又从食盒里端出两碟精致点心。

“圣女，二殿下真是把您放在了心上。殿下早早就猜着您吃不惯这些膳食，白日便吩咐着给您备上酥饼吃食。”她说着，将点心一一列在阿沇跟前，“这些点心虽掺了药膳，可清爽着呢，殿下又叮嘱着少加些糖，也不会甜腻，圣女您吃着大也舒心爽口。”

阿沇愣了愣，瞧着盘中小巧的点心，心中竟生出些奇怪的感觉来，酥酥麻麻，暗藏着欢喜。

她轻轻咬下一口，淡淡的清香便于唇齿间弥散开来，药草的苦涩被糯米的软甜包裹着竟格外的和谐。

耳边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一阵清冽的薄荷香扑面而来。

“呀，圣女，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呢。二殿下来了，奴婢就不打搅了。”那小丫鬟行了礼，似十分欢喜，匆匆朝门外退下。

阿沇头也不抬，只是细细咀嚼着这软软糯糯的玩意。

“好歹我也费了一番心思，怎生都不看我一眼？”萧辰瞧着似心情格外好，眼角眉梢无处不染着笑意。

“我用心品着殿下的心思，又怎的还需要用眼睛来看殿下呢？”

萧辰笑笑，复又道：“你也少食些，糯米性黏，易伤脾。索性我也还算欠你一出戏，你且忍些时日，等过几日你病好了，我便带你去拈花楼听戏。”

阿沇压住心中生出的枝枝蔓蔓，抬起眸子望着萧辰，十分平静，“殿下今日来也定是有事寻我，不妨开门见山。如今我也算殿下的人了，殿下大可不必再如从前那般迷惑我。”

“这般理性，也难怪我大哥会信你。”萧辰微微叹气，眸中似有一抹黯然，”我今日来也只是想同你说，鹄之事是有人蓄意而谋，何人为之我已然知晓，你大可安心养病，无需伤神。”

“可是靖王殿下？”阿沇小心揣摩着，话到嘴边似又有懊恼。

“不是。四弟又怎会如此傻？不过替人当了箭靶子罢了。”

阿沇皱皱眉，想起白日里对着萧煜一通胡乱的脾气，有些后悔起来。

“那是谁？”她又问。

萧辰不语，眉间淡淡，将话题引开，“此事冗杂，我尚且捉摸不透，你宽心养病便好，何必徒增烦恼。只是，你可曾有话想要与我说？关于金国刺客的。”

“到底是瞒不住殿下呀。”阿沇微微侧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萧辰，缓缓道，“作为交换，殿下可否先将殿下所知太子与拓跋氏之间的事告知于我呢？”

“有何不可呢？”男子也淡淡的笑，清冽的香扑来，眉发娇娇，有些乱人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