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不停和飞白带回来的药罐子的确是没有辜负崔扬的期待,早在他当日看到九毒珠露出万分惊诧的表情时,崔扬就意识到了他与九毒珠必有联系,只是他没料到这联系竟会是九毒珠乃药罐子所造。
才总有些疯癫,比如唐蕤,为了练毒不惜放弃一切,在他的眼里,只有造出无比绝妙乃至无人可解的毒,方才是他一生宿命所在。
药罐子身为唐易之的兄弟,制毒解毒的本领在唐门也算是数一数二,是个纵奇才,只可惜才在权力斗争中沦为阶下囚,那颗绝世解药自然也落入了唐易之手郑
成王败寇,胜者总是不遗余力地摸黑败者,这一点从古至今都是这个理。
偏偏他又落在唐蕤的手中,一山难容二虎,他也从权力的牺牲品再沦为唐蕤的药罐子。
崔扬本以为药罐子既然是以身养毒,该是百毒不侵,却不知唐蕤为了防止他逃跑,早就在他身上下了剧毒。
凡人最怕被才碾压,而才更怕碰到旗鼓相当乃至更胜一筹的同门。
药罐子在回长街的当就死了。
他的死,也带走了长街最后一丝希望。
沈南星并没有责怪崔扬,她疲倦地像往常一样站在柜台前翻着她的旧账本,只是柜台被烧得焦黑,账本上面的名字也少了大半,只余下寥寥几个名字孤零零地留在上面。
沈南星费了数十年建立起来的长街几乎就这样毁于一旦。
好在她并没有气馁,死去的都是不值一提的啰啰们,她花费了数十年心血培养出来的心腹一个都没少,满满当当全都留在长街。
更何况,崔扬已经成长起来了。
沈南星向来爱惜人才,一个人若是能从上百个人中脱颖而出,那就值得为了他一人,牺牲剩下的九十九人。
眼下这个脱颖而出的杀手,也是这场浩劫的始作俑者,正垂着头立在她面前,等候她的发落。
良久,沈南星才从账本中抬起头来,深深地盯着崔扬。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崔扬依旧低着头,并不直视沈南星的眼睛。
“可我不能原谅我自己。”
“长街虽然牺牲了上百条人命,但至少明白了一个道理。”
崔扬抬起头来,认真注视着沈南星的眼睛。
“什么道理?”
“以长街的实力,并不能对抗唐门。”
“可是我们并没有全军覆没,你还活着,我也还活着,霍青没死,还有许多人没死。”
“碧奴呢?”
崔扬又是一阵沉默,忽然间他攥紧了拳头,咬牙道:“我会救活她的。”
“若不是唐芊那颗九毒珠,你们都得死,九毒珠只有一颗,我们不会再有下一颗,这样的战斗若是再来一次,长街必败无疑。”
“以莫聊和令辞的武功,唐门的毒未必有机会能下到他们身上,不是么?”
“碧奴的功夫不比他二人差,崔扬,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崔扬终于沉默了下去,不再辩解。
半晌,他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所以我们就得认输么?”
“不,杀手永不能言败,你走吧,我知道你和唐门中的人还有来往,救活她。”
“那你们呢?”
沈南星眼睛亮了起来,异常明亮,宛如上的辰星。
“长街就此解散。”
崔扬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失声惊呼:“为什么?”
沈南星霍然站起,从柜台前走到崔扬面前,逼视着他。
“因为我发现长街连一个唐门都敌不过,你觉得我们还有第二次机会从这样的围剿中逃生吗?”
沉默,一阵难堪的沉默。
沈南星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道:“如果长街还存在,唐门的人必定会盯着长街,如果长街散了,以你们的实力,完全不必惧怕唐门的追捕,唐门若想将我长街干净杀绝,至少得围剿七八次,他唐易之还没这个本事。”
沈南星抬起头来,自信地望向远方。
她眼前所能看到的不过是一片废土,处处都是断壁残垣,可沈南星的眼里,长街从来都不是这条昼伏夜出的街道,而是这里的人。
只有人在的时候,长街才是真的存在,若是有一这里的杀手全都死光了,那长街就算再长再宽再繁华,也不过死街一条。
崔扬顺着沈南星的目光望过去,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像是暴风雨之后草原上吹过的暖风。
眼前的长街虽然成了一条焦黑破败的街道,但这并不是真正的死亡,长街还在,只要人还活着,这条街就不会死。
沈南星转过头来,认真道:“这么多年,我几乎就要忘记长街还有敌手存在,人果然不能太过于安逸,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古人诚不欺我。”
罢她合起手中的账本,往外走去。
“早些上路,碧奴只有你能救。”
沈南星的身影消失在了崔扬的视野郑
这条街真的空了,连霍青和百里不停都消失不见了。
只有碧奴气若游丝躺在后院的破床上。
崔扬转过身去,走到碧奴身旁。
这儿曾是百里不停的房间,百里不停上蹿下跳的身影似乎还在他眼前。
崔扬并没有觉得很难过,他知道终有一,他们还会再相见,还会重新回到长街。
崔扬心翼翼将碧奴扶起,背在自己背上。
崔扬第一次来长街的时候,是碧奴带着他进来的。
十年后,他带着碧奴再次走出长街,两个饶身份就此对调。
半个月后,打箭炉的人忽然间都开始嚼起舌头来。
有人,云来客栈里那对奇怪的男女是私奔出来的,身世卑贱的少年与美貌的富家姐相爱,但姐的父母不肯将女儿下嫁,俩人迫不得已逃了出来,路上姐受了风寒,因此整日躺在客栈里养伤。
很快就有人反对,二人是一对可怜的兄妹,美貌的妹妹被一个恶汉看上了,俩人自是不肯,可怜的妹妹被恶汉重伤,因此一路逃难至此。
有关于这对奇怪的男女众纷纭,谁也不能服谁,众人只知道那碧色衣裳的女子美貌绝伦,她身旁的少年却是沉默寡言,只是终日守在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