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练低头瞧了瞧身上的刀痕，脸上却露出了奇怪的微笑。

“你子功夫长进了不少，剑已经这么快了么？”

唐练周身的戾气尽数褪去，语气中也透着温和的调侃之意，哪里还有半分之前杀气腾腾的影子？

崔扬显然没有料到他变脸竟变得如此之快，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唐练收起手中的剑，低低道了句“跟我来”，随后一跃而下，径直往院角一处屋子里走去。

崔扬茫然望着他的背影，倒也跟在他后面，一同踏进那间屋。

这屋子毫不起眼，门口甚至结满了蜘蛛网，里面更是乱糟糟地堆满了杂物，墙上的窗户也仅余一束光线射入屋内，更显得屋内压抑又狭窄。

唐练熟练地用剑挑开一个木箱，郑重地从里面取出一件衣裳，转身走了出来。

崔阳好奇跟上，直到二人走到阳光底下，他才看清那衣裳赫然竟是件血衣。

上面的血迹早已干涸，凝结成块。

和吓得倒退几步。

崔扬只觉得眼眶发胀，喉咙发紧，这是唐芊死的时候身上所穿之衣。

唐练抚摸着血衣，喃喃道：“我起先觉得人不是你杀的，可你先是为碧奴前来求药，后是为了这女童讨要人头，难免让我起疑。”

罢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崔扬缄默无言，不知如何回答。

“你们长街的人杀人从来不会这样拖拉，按理这血衣上不该捅这么多刀，”完他一把撕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那道划痕赫然露出，边缘干净又利落。

“崔扬，我信你这一回，你找我要这孩的仇人，我也可以给你，但你欠我这个人情，你拿什么还我？”

崔扬无奈笑笑，叹道：“你开口便是。”

“你为什么从来没想过替唐芊报仇？”

崔扬听到这种严肃的声音，头又一个变得两个大了。

他不肯回答，只是摸着手中的剑，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不想替她报仇？”

崔扬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去替她报仇？”

崔扬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良久才低声回道：“我欠她太多，报了仇总觉得都还给她了。”

唐练呆住了。

“报了仇，她就在我生命中翻篇了。”

崔扬抬起头来，怔怔望着院外的苍大树。

他进来似乎迷上了大树，只有听着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时，他似乎才能得到一丝宁静。

有时候碧奴会出现在树上，他的回忆迅速又会被拉回童年，有时候闪过父母躺在血泊里的场景，有时候又闪过碧奴牵着他走进长街的记忆。

崔扬渐渐发现，他越来越喜欢回忆过去了。

“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我对唐芊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良久，崔扬才复又开口。

“她和我不一样，从众星捧月，我活在长街阴暗的角落里，算不上多好，也算不上坏，只是觉得安全，她的出现打破了我的安全，我一开始并不怎么喜欢她。”

崔扬继续望着树叶，缓缓道。

“唐芊是个很阳光明媚的女孩子，和她在一起的人都会觉得温暖，很长时间我都在想，究竟是因为她喜欢我，我才喜欢她，还是因为我本来就喜欢她？”

他忽然又不话了，又盯着树叶出了神。

唐练嫌他啰嗦又矫情，忍不住直接问道：“你想明白了么？”

“唐芊死的时候我很难过，可当我以为霍青死的时候我也很难过，碧奴中毒的时候我依旧很难过，这种想法让我觉得我对不起唐芊，我并没有那么爱她，或许我只是喜欢她，但我并不爱她。”

饶感情本来不该分个高低，爱情未必就一定胜过友情和亲情，他没有唐芊那样热烈纯粹，唐芊死了，长街也陷入险境，当两者都发生之时，崔扬显然对后者更为惋惜。

“我报了仇，这个牵挂也就没了，我会很快忘了她。”

崔扬又继续望着树叶，宛如一尊雕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唐练皱着眉盯着他看，脸上露出难以理解的神情。

“你们长街果然个个都是怪人。”

崔扬没有理会他的评价，而是收回了目光，静静凝视着他，苦笑道：“我知道你想让我和你一起找到真凶，但我这张脸怕是还没走到唐门门口，就要被人追杀了。”

他这话倒是没错，不过唐练要的人情却并不是这个。

唐练初次见到崔扬时，崔扬只不过是个手脚灵活的普通伙子，可往后每多见他一次，他身上都会发生新的变化。

而如今，他已然成了一个古怪、宁静、深藏不漏的杀手，身上也隐隐带着肃杀之气，教人不寒而栗。

唐练觉得这个朋友有必要深交下去。

“来人，派人下去，叫所有人来这里，一个都不许漏掉。”

厮远远传过来一声“是”。

没多久，院子里就站满了人，齐齐背着手垂着头立在面前。

唐练走到和身边，柔声道：“你仔细瞧瞧，是谁杀了你父母。”

和猛然抬头，眼里闪着恨意，但脚下的步子却是一动不动，先是朝唐练深深鞠了个躬，低低道了声谢。

她走到人群中，一个个审视过去，忽然走到两个人面前，死死站定，一动不动。

和稚嫩的脸庞上却扭曲着恨意，与她的年纪极为不符，崔扬远远望着她那双闪着怒火的双眸，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和身上的气息竟然和长街中人出奇地相似。”

唐练提着剑走到她身边，指了指面前发抖的俩人，问道：“你可看清楚了，是他们吗？”

和咬着嘴唇点点头。

唐练也不多问，只是摸着手上的剑，那俩人抖得更凶了。

和居然抢过唐练手中的剑，举起双手朝那人胸口刺去，她手下力道下，那一剑并未完全刺入，唐练刚想伸手来帮，和却摇头，大声道：“我自己来。”

周围的人脸色均变了，唐练扫视一圈，怒骂道：“过多少回了，不许在外面随意杀人，怎么就是不听？下次再有这样的事，还是一命赔一命，我不养草菅人命的废物。”

和一张脸涨得通红，双手因用力而颤抖，终于噗的一声将眼前的人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