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还是和往常一样,六点多就起了,健完身回来,冲了澡,见念之还没起,便查着邮件。
耳边依稀传来窸窣的声响,渐清渐明,懵松地睁开了眼,镜子前的男人,肩膀强健宽大,腿修长,黑色的裤子露出经络明显的脚踝,站得笔挺,还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啊!
念之偏着头看着他麻利的穿戴着,不知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陆离微抿着嘴唇正打量着镜子里一张犯花痴的脸,眼神碰撞处,念之忙瞟向别处,尴尬!
他走过来,顺势坐在了床边,“翟太太,以后打领带的工作就交给你咯?”又往着念之身上靠了靠,伸出自己修长的脖颈,脖颈上耷拉着一条领带。
念之笑着连小虎牙都漏出来了,凑近了,他的眼睛黑漆漆的很亮,把自己的模样照得清清楚楚。
“怎么不多睡会儿”嘴唇轻轻凑到她耳边,沙沙的问道。
因为耳边酥痒,念之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手里还是熟练的翻拉着领带。
“你会啊!”陆离下巴杵着衣领看着,眉头皱起疑惑道。
“嗯,怎么啦”平静地捣拾着。
“哎,你什么时候会的!你给谁系过啊!”
“我聪明啊”念之朝着他挑了挑眉,一副傲娇模样。老娘有什么不会的哼~
显然这一早上的他花容就已经失色了,醋坛子打翻了,“念念?”沉着脸不依不饶。
他的样子,就像父亲审问犯错的孩子似的,“难闻”念之瘪着嘴嫌弃着。
难闻?不会啊!虽然健身出了汗,可是洗了澡还换了衣服啊!
“……哪难闻了,我都没抽烟了!”陆离一边无可奈何,一边又硬是要把自己的衣服扯到念之鼻尖。
念之虽然紧咬着唇,却还是噗嗤一下笑出来了,“一股酸臭味”
不知多少次偷偷看着他打领带,戴手表,利落的穿上外衣,每次看他穿裤子的时候会吓得急忙转过头去,那应该就是小鹿乱撞的感觉吧,等着他走了,会肆无忌惮的在他衣帽间里溜达,偶尔也会拉起一两件来闻一闻。
因为他系领带动作很娴熟,很养眼,便也开始摸索着打领带了。
“今天第一次试手,好像,还不错”念之细细打量着自己的作品,漏出满意的微笑。
“试验成功,我的荣幸”他深深地点点头表示赞许,又忍不住摸着她的脸,揉捏着。
念之从床上下来,这才感觉身体像被碾压过似的,酸痛得厉害,两条筷子似的小细腿忍不住打颤,仿佛腿脚是棉花,头顶是巨石。
“得换床单儿了”陆离朝着白被下的一片殷红看去,漏出一抹坏笑,念之木讷着,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一把打横抱起,去了盥洗室。
莉园里的员工已如蜜蜂倾巢出穴忙活开了,花园里有的人打扫着枯枝落叶,有人铲着积雪,楼下大厅里的人来回穿梭于在餐厅与厨房间,摆饰着丰盛的早餐。
有时念之也觉得莉园里的人太多了,可是今天却觉得热闹些也挺好的。
张姨见念之和陆离从二楼下来,瞬间就明白了,急忙别开眼回避,又忍不住偷喜,那是从未有过的画面,从前念之的手可没落过他身上,两人虽说不上视如敌仇可也只是相敬如宾。
念之昨晚手机落在了酒店里了,洗漱后,从床边的抽屉里拿了备用手机,果然卿姚和延曦,以南都快把自己电话打爆了!匆匆报了平安。
刚挂断电话,手机里的头版新闻就像炮弹轰炸着屏幕。
“今天不看简讯新闻那些吗?”念之朝着低头喝粥的陆离问道。
陆离雷打不动的作息,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健身,然后喝着咖啡,查邮箱简讯,看全球财经新闻,股市涨势,这些事情他每日如此。
“看过了”向念之递过碟里的流心蟹黄卷,又闷头啜着碗里的热粥。
“嗯”念之不在说什么。
昨晚十二点五分,大货车与一辆黑色宾利慕尚相撞,两车皆被撞下灵江大桥,车主系星传娱乐总裁冯友成!
瞧着念之心不在焉的,手里握着的筷子就像在夹活鱼,撂了半天,没一口送进嘴里的,“中式早餐你不是很喜欢的吗?”
念之闻声,如睡迷糊了被人叫醒一般,索性就放下筷子,“我做个血液检查吧”随后身子缓缓朝餐椅上靠去。
陆离看着她面色极其平静,慢慢咽下嘴里的食物,才道:“好,我叫医生过来。”
果然差不多半小时后,舒晓便亲自带着两个护士来家里进行血液采集。
从昨晚到现在念之都没吃东西,距离那个酒局,还没到十二小时,希望血液里能够提取出药物成分来。
采血管取了两管血,舒晓让两位护士先把血样带回去,在最短的时间内检测。
舒晓见念之脸色不太好,递过一杯温水,漏出一脸温柔的笑,低声问道,“有没有不舒服?”
“挺好的,谢谢”
念之第一次见他就感觉这人挺温暖的,说话幽默又很有分寸,长得好,学识也不赖,他和陆离,一静一动确实互补,不过若不是家室相当,陆离身边怕也难有这样的朋友。
咳……陆离一只手捂在嘴边轻咳着,胸腔里闷吭出来的一股怨气喷发出来,念之闻声朝门瞥去,门边倚着个一米八几的人,像是被焊在了门框上,早早就杵在那送客了,“我看他不舒服,要不你给他来点吧”
哈哈!舒晓自然晓得了翟陆离的意思,平日里雷厉风行的人,吃起醋来也不嫌酸的,哂笑着,“翟总,我就要两张签名不行吗?”
沉着脸,冷冷道:“她手疼签不了”
“那没事,拍张照(哈哈哈哈哈……)”
“……”两只手插在裤兜里晃悠悠地进来了,顺势一股冷风从他体内散发出来。
念之倒也没管他,只是冲舒晓笑了笑,“给我吧”说罢拿起舒晓手里几张烫金压纹的信纸,洋洋洒洒写下了。
“哎呀,这好,以后送小姑娘又多了份礼物”拿在手里啧啧称赞,颇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模样。
他果然是聪明人,这样一句话既消解了翟陆离的顾虑,又夸赞念之粉丝多,受人追捧,两边面子都顾了。
“医药费付了,请吧。”
不愧是商人啊!几张签名抵了专家私人问诊费,来回路费,血液检测费,加急费,封口费……舒晓狠狠瞅了陆离一眼,溜之大吉……
今天周日,念之喝了杯牛奶便和陆离出门了,一路上念之神色都不太好,陆离没多问,只是时不时地去摸摸她很凉的手。
车开到了岐山盘山路尽头,靠近山顶了,虽说艳阳高照可是寒风不减,陆离将车上的大羽绒服裹在念之身上。
城里的冬天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和干瘪得像老翁一样瘦骨嶙峋的丫枝。
而岐山的枫叶红透了,其他的树木也变成金黄,或是黄中带青,一些不知名的野花紫的,白的,漫山遍野都是,……整片山五彩斑斓。
岐山东临灵江,北夹青渠,西背蒙山,南朝东城,这是岐山独特的地理环境优势——叶黄而不落,万古长青,山间可以将脚下的城市一览无余,景色一绝,是虞家祖上留下的产业之一。
念之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手里抱着一束梅花,和一提祭品。
陆离顺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吩咐司机不用跟上来,腾出一只手来将她揽在怀中,两人慢慢地走着。
这一路扁平的青石梯子,很长很长,周围有高大的白杨和修剪整齐的红花檵木,龟甲冬青,一路各色鸟鸣空谷回响,很幽静。
“昨晚我的手机落在了包房里”念之抬眼朝着陆离看去,弯弯的眉眼笑得很美,却是无法抵达眼底的欢喜,甚之有些悲戚。
陆离低头朝她看去,也浅浅笑了一下,“我让翟汐给你送个新的来”
“那张毛巾……有他的DNA,他死了”念之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头又朝他说道:“房间里有很多人……”
昨晚她和冯有成在饭桌上就闹了不愉快,那是很多人都看到了的啊!
陆离站得离她有两米来远,两人就这样怔怔看着对方,半晌之后,突然,陆离上前将她一把抱住,又紧紧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攥得很紧,隔着皮肉直捏入骨头,牵扯的时候那感觉就像自己的肉皮黏在了没刷油的铁锅上,直直要把那层皮扯掉似的。
冯友成被撞下的地方,是灵江的急湍,至今连尸首都还没打捞到,监控也只能看到一辆无牌货车直愣愣朝着冯友成的座驾撞去,速度很快,应该是一脚刹车都没踩的。
那辆废旧的货车,也一并落水了,昨夜是雨雪天,货车司机戴着帽子和口罩,东城很多人都喜欢那样的,东城干冷又风大。
念之一只手紧紧攥着衣料,努力压抑住声音的颤抖,低哑地说着,“死了几人?”。
车毁人亡,念之真的不知道两辆车里有多少人!
“三个”他的神色很平静,只是像累脱了,语气轻飘飘的。
念之望着干净的天空,深深一口冷气灌入体内,才缓缓说道:“两个司机是无辜的!对你而言杀个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可是陆离,这不是金钱赋予你的权利!”
“既然生命平等!”他的眼角越发红了,紧咬着后槽牙,又道:“可为什么这世上很多人的死上不了头条,没有葬礼,甚之连个为他们哭的人都没有,在世间二三十年……甚之还没刚来这世上时风光”喉结滚滑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
“三人,走私,杀人,贩毒……都不无辜,这世上很多人连一命换一命的资格都没有的,明明都只有一条命!”紧攥着拳头,贲张的青筋暴起。
念之扯出一抹苍凉又无奈的笑“多可悲啊……那个货车司机想一命抵一命,却都是你给的机会”
这也是权利的较量,有的人罪恶滔天,却还是过着珍馐酒臭的生活,只有比他更强的人,才能撕去那层皮,看看他是个人,还是一匹狼!
念之闷着头,紧紧地将头塞在他的衣服里,眼睛湿润了眼眶,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