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窗外的喧闹,正沉浸在重生喜悦中的隗欣全然不知,与那大夫和皇后几番周旋后,隗欣累得直接瘫软在了床上,胸口不停地喘着气。
这具身体也实在是太虚弱了……
“刚刚......黑白无常怎么会在这里?”隗欣喘着气问。
“应该是路过,你放心,我身上带着冥君的令牌,它们轻易察觉不到我们的。倒是你,今日竟然没有挑挑拣拣,这太不符合你的作风了!”四周无人,彼岸便直接显出了身形,在房间里闲逛了几圈,歪头瞧上了放在桌面上的书词。
这些纸张已经很陈旧了,里面的内容基本上都是同一个人所写的,而收信的主人却很少回信。彼岸翻着翻着,发现一张还未开封的书信。悄悄瞟了眼上面的署名后并没有打算拆开来看。
“那就好。”隗欣松了口气,抚了抚胸口,把自己想好的托辞说了出来,“我这不是着急嘛!我其实已经感觉到自己的魂力已经越来越弱了,只是一直没敢跟你说。你看!这具身体的身份似乎是个很受宠的公主,长得也漂亮,简直就是我的标准嘛!那我还犹豫什么!”
彼岸点了点头,走近了床边看着四脚翻天的隗欣轻声问道:“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去找他吗?可我们该去哪里找?”
隗欣神秘莫测地摇了摇头:“我觉得,我离先生不远了!”
——是夜,彼岸同隗欣已然入睡。
“这里,是哪里?”隗欣皱着眉头环顾着四周,猛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青翠的竹林里。
“哈哈哈哈~哥哥荡高点,再荡高点!再高点!”
身后有女孩的嬉笑声徐徐传来,隗欣一时好奇,走了过去。
伸手拂开挡在眼前的竹叶,隗欣看到了在夕阳下玩耍的一男一女两个孩童。女娃一身粉嫩的锦衣,男童一身普通的学堂布衣,两人正欢喜地荡着秋千。
“哈哈哈,阿恂哥哥你对莘儿真好!莘儿长大了就要嫁给你!”女孩心情颇好,她笑得肆意,突然回头对着身后的少年说道。
男孩明显一怔,他抓住了不停晃荡的长绳,如同个看着孩子玩闹的大人般出声微叹:“……莘儿你还小,不明白嫁人的意义。”
被迫停了下来,女孩一脸不开心地跳下了秋千,撑着小腰赌气似地大吼:“我知道!我怎么不知道!娘亲说了,嫁人就是要找一个对自己好的人托付一生。虽然隔壁家的二狗子对我也很好,但是他太邋遢了,我不喜欢他!阿恂哥哥,你对我就像先生一样温柔!我以后就要嫁给你!”
男孩红了脸,他手足无措地看着身前矮他半个头的小女孩,握着拳给自己打了打气:“你是真心的吗?如果是真的,那等我长大了,我就去提亲!”
“什么是真心?”小女孩嘟囔着,重新坐回秋千上,示意男孩继续推她,“那你长大了当个先生好不好?我喜欢先生……”她再次歪过头,一双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男童,满是期盼。
在这样的目光下,男童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他轻轻推起女孩。
随着秋千荡起,女孩的脸上再次出现了笑容:“那我们说好咯!长大了你成为了先生,我就嫁给你!”
女孩在高处大吼,声音飘荡了整个树林……
隗欣正在这场景里失神,突然感觉周围的场景开始变换,她不知何时,又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莘儿,你等我。等我回来,我就娶你。”青葱少年站在凉亭里,他怀中抱着的少女在微微抽泣,少年低着头,擦拭着少女脸上的泪水,满是心疼又无可奈何。
隗欣正想走向前些看清前面少年的模样,画面又再次一闪,她又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隗欣看着身旁自顾自地少女,终于明白,自己这是处在了公孙莘的记忆中。
之后的画面,再没有那位少年。少女一开始沉静了几日,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开始玩闹,这时的她已经是公主,她开始活得越发娇蛮无礼。
直到,她碰到了幼时的教书先生——孔孝贤
少女的回忆里开始满满都是那位先生的身影,他认真看书的模样,他皱眉思考的模样,他微微轻笑的模样。很显然,此时的少女已经爱上了他,即使对方比她大上一轮的年纪,即使,对方已有妻儿。
之后的画面逐渐开始混乱起来,隗欣勉强捋清了记忆的剧情。
不知何时,少女渐渐变了。她开始有了心机,她想方设法地将那位先生留在身边,悄悄让人害死了他的妻儿,在他伤心哀痛时柔声安慰。她用尽手段,只为要让那人的目光放在她的身上,可她最终,她还是失败了。
知道真相的孔孝贤开始对她避如蛇蝎视为仇人,少女由爱生恨,她让人在朝堂上处处打击他的入仕之路,多次想将孔孝贤囚禁。她开始在众多富家公子间盘旋,惹下无数骂名,她开始学会了伪装,只为了得到她想要的。
隗欣说不出来什么,她既觉得公孙莘做得不对,可又羡慕她的做法,因为她对爱的那份冲劲是她想要而做不到的。
隗欣看不懂少女到底想做什么,但她看到少女因为思虑心重身体开始一日不如一日。飞旋的画面如同她的主人即将迟暮的寿命般越来越缓慢,在公孙莘的记忆里这天,她无所事事地翻看着着书卷,目光突然看到角落里的一堆书信,她兴致微起,一封封地拆看了起来,最后她似乎想到什么,提笔准备回信。
隗欣站在她的对面,见她入神,不由好奇地走了过去,这一看,只觉得神魂大震。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这场回忆就瞬间崩塌。
隗欣刷地一下睁开眼睛,只见窗外已经是天光大亮,她有一瞬间的失神,回想起梦中的场景,飞快地从床上爬了下来。
“唉?你醒啦?”彼岸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
隗欣没有理她,飞快地冲到了书桌旁不停地翻找着什么:“那些信呢?”
彼岸随手扔掉吃完的果核,慢悠悠地凑到隗欣身旁:“什么信?你要找信?”
“对!就是你昨天在书桌上看到的信!”一脸嫌弃地扔掉手上的废纸,隗欣急切地抓住彼岸的肩膀,不停地摇晃。
“你那天不是不让我看人家隐私,让我收起来的吗?”彼岸被摇得头晕,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你放哪儿啦?”隗欣一把抓住彼岸,死死地盯着彼岸的脸,仿若上面写着答案一样。
“放……”彼岸摇了摇还在发晕的脑袋,晕乎乎地指向左边:“放右边的衣柜里了……”
一把放开彼岸,隗欣转身拉开衣柜,扒拉着里面的东西。
“这个不是……不是……不是……”拿一样扔一样,房间很快被隗欣弄得乱七八糟,好不容易从眩晕中脱身的彼岸看着她突然的动作一脸雾水。
“找到了!”隗欣突然大叫,她一把抱出一堆信件。
一张张的翻过书信,这些都是公孙莘与另一名男子的日常书信,信纸陈旧,看得出来时间已久。
这些……果真都是先生的字迹……
隗欣的身形徒然一跌,吓了彼岸一跳。
“阿欣你没事吧?”彼岸伸手想要扶她却被隗欣一把挥开。
“这是先生的字……这是先生亲笔写的……先生和她至小就认识了……先生还说……说要娶她......”隗欣的眼中尽是悲伤,说着说着,目光开始缓缓空洞。
彼岸见此心中一急,抬手一巴掌就拍在了隗欣脸上:“你疯了!你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进入这具身体,你这样贸然退出来,你想过后果吗!”
隗欣的脸被打得一偏,她怔怔地转过头来,目中已经积出盈盈水光:“彼岸,我心好痛!为什么会这么痛……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痛?怎么回事?是因为公孙莘身体太弱的原因吗?对不起,对不起!”彼岸回神,抚上隗欣已经肿掉半边的脸,自责不已。
“不,不是那里。是这里!”隗欣狠狠地拍了拍胸口:“这里,这里好痛!心好痛!”
看着隗欣揪着胸口痛苦不已的模样,彼岸实在是慌了神:“别怕!我去叫太医!太医帮你治了病就不痛了!”
隗欣用力抓住彼岸的手,摇着头不再说话。被她这么紧抓着,彼岸也不敢拂开,只有担忧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为什么……”许久许久,隗欣再次开口。
“既然先生已经说要娶她,那我又算什么……先生对我的那些好又算什么……”
看着隗欣自言自语着,彼岸实在听得迷迷糊糊,一把抽过隗欣手上的信纸,彼岸终于清楚了点苗头。
信中是公孙莘写的一张送别书,字里行间诉讼了对对方的浓重爱意,更是在信中明言非君不嫁。两人在心中诉说着自己每日的点点滴滴,只是后来公孙莘的回信突然断了,而那人倒是没有放弃,他不停地向公孙莘写着信,信中的话语满是焦急和担忧,只是公孙莘一直没回信,那人的信也渐渐变少,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最后一封信,信中只有一句话:
只要卿心不变,待我归来之日,便是你我成亲之时。
这正是那天彼岸看见的那幅没开封的信,原来不是没开封,而是因为主人的回信正要寄出去。
因为下面女子又接着写道: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这就是答应了,只可惜,这信还没有送出去,它的主人就已经先前离世了……彼岸心想着,安抚地拍了拍隗欣的肩膀:“你要找的人该不会是这信中的男子,隗恂吧?”
隗欣点了点头,眼中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珍珠一般:“我在先生心里到底是什么?难道,一切也不过是我自作多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