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被赶出闺房的彼岸,此刻正在隗家的后院闲逛着。隗家庭院的设置很是随意,许是因为家里多年没有女主人的原因,很多角落里已经杂草丛生。府里的前主又是个只会带兵打仗的主,所以这些仆人倒也光明正大地偷起了懒来。
“小心点!可别把坛子里的酒水泼撒咯!这是要送到孔先生那的!”
彼岸听到身后传来一股喧闹声,急忙避让身形,只见一堆人提着酒水和菜肴正朝她的方向赶来。彼岸正打算走条岔路避让,突然又听到人群里有人小声问道:“孔先生前几日不是同公子闹翻了吗?怎么今日还要我们特地去送酒?”
孔先生?彼岸脑海中有一缕电光闪过,她站在一旁,顿时对这对批人起了兴趣。
“你还不知道吗?我听说公子就是因为公主的事情才和孔先生闹翻的呢!”一婢女抬了抬手上的托盘挡住自己的脸,低头朝着身旁的婢女窃窃私语道。
那位婢女一脸惊讶,显然是并未听闻:“这和公主有什么关系?”
“这都你不知道!”那婢女给她一个实实在在的白眼,她怼了怼她胳膊,示意她凑耳过来,“其实,公主之前一直不肯同意我们公子求婚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心里喜欢的其实是这位孔夫子!而前几日公子之所以和孔先生吵架,好像也是因为公子无意中知道了这件事。我看啊,今日公子成亲,肯定不是真的想送喜酒,而是为了气气那个孔夫子!所以这送的哪里是喜酒啊,分明是攻心酒!”
一旁的婢女已经惊呆了下巴:“你怎么知道?”
“额……他们都这么说!”说话的婢女有些尴尬。
“他们?他们是谁?”那婢女一脸不解。
“唉呀,就是明月楼里的那些说书先生们呗!”
婢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我们公子岂不是很可怜?”
“那怕什么!公子自从继承王侯之位后就成熟了许多,如今他是朔宁王,娶公主还不是为了地位,想嫁给公子的难道还少么!”婢女一脸自豪,仿佛继承爵位的人是她一样。
“后面的两个丫头,你们嘟嘟囔囔什么呢!”走在前头的公公突然尖声问道。
那两个婢女立刻噤了声,大气都不敢喘。
彼岸也没想到那位传说中的孔夫子会在隗家的府邸里,她看了眼渐渐远去的人,转身就想回去给隗欣通风报信。可她走了许久许久,这才倏然发现自己已经迷了路了。
彼岸的心情不由烦闷,她想着靠自己是实在没办法了,不如在这里等人路过,到时候再问路,或者跟着他一起出去。这么一想,她干脆显出了身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被她压碎的树叶顿时响起了一片咔嚓声。
她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等了很久很久,等到月亮消失,清晨的阳光将她从睡梦中叫醒。她环顾了眼四周,发现自己还是在空无人烟的地方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唔……这下可麻烦了,这里这么荒凉偏僻,该不会是从来没仆人过来吧?!
“你在这里睡了一夜,是因为迷路了吗?”
突然有道声音在彼岸耳边传来,彼岸吓了一惊,猛地一转头就看到不知何时已经将整个头颅凑到她脸旁的不明物体。之所以说它是不明物体,因为它和曾经的隗欣一样,是一个阿飘的存在。
“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那阿飘一身嫩黄的长裙,模样倒是生得俏皮可爱,她可爱地歪了歪脑袋,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自有记忆起,就在这里了。”
“那你知道出去的路吗?”彼岸连忙问道。
阿飘睁着大大的眼睛,点了点头:“知道呀!只是如果想让我帮你出去,你得让我跟着你才可以!”她想了想,接着又说道:“我在这里待了许久,整个府邸都没有一个人能看见我,你是第一个看见我还和我说话的人!”
彼岸看着她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府里都是普通的人类,他们当然看不到你。”
“黑白无常没有来接你吗?按理说,你不该存在于世了。”被困了许久,彼岸也突然来了谈话的兴致。
“我不知道……”
彼岸沉默了一会儿,也对,它在这里从未遇到能与它对话的人想来是没能碰上黑白无常了:“你可以跟着我。正好,等我回了地府,我可以让孟姨安排你转世投胎。”
阿飘神色一亮,高兴地点了点头。
另一头,隗欣在沉浮中渐渐昏睡过去,清晨,她朦胧地睁开眼,迎来的是隗恂温柔的调笑,他抚了抚她的发丝,凑到她耳旁小声说道:“我原以为你身子那么弱,该睡到晌午才是,看来我昨晚还不够卖力。”
隗欣羞红了脸,她伸手想推开对方的胸膛,触手却是一片空气。
梦有多美,现实就有多残酷。隗欣抱紧了身上的被子,抚摸着身侧冰凉的床被,不由嘲讽一笑。
他现在该是讨厌得不想见她了吧……
“阿欣,阿欣!”
不等隗欣起床梳洗,彼岸就咋咋呼呼地跑了过来。隗欣瞬间收回方才失落又伤感的情绪,尽量不在彼岸面前露出异常。
“彼岸,你身后的这位是?”隗欣看着脚步空空的阿飘,皱了皱眉。
彼岸在人界里越发活泼,在外面碰到好玩的东西带回来是常有的事,只是今日……她怎么突然带了只鬼回来?
“咦?阿欣你还能看到她吗?”彼岸指了指身后的人,有些惊讶。
隗欣一愣,落寞地笑了笑:“大概……是因为我终归不属于这具身体的原因吧……”
彼岸不能理解为什么她说不开心就不开心起来,一时也沉默了。倒是她身后的阿飘,显得很是开心。她飞快掠过彼岸来到隗欣面前:“你是昨晚刚住来的新娘子么?你可真漂亮!你也能看到我吗?”
隗欣听她提起昨晚,脸色一闪而过的绯红,又听它夸了自己,心中那因对地府恐惧而产生对它的排斥,也少了许多:“是的。”
“太棒了!原来有这么多人是可以看见我的!”阿飘高兴得双手一拍。
“对了阿欣!我昨晚出去时碰到一队人马,她们说,孔夫子就在府里。”彼岸看着阿飘高兴的样子,突然想起此行过来的目的。
隗欣听了也是一愣,这恐怕就是隗恂原本想和她谈论的条件,只是后来……
隗欣此时脑袋也有些乱了,阿恂以为她还喜欢孔孝贤,那她该怎么改变他的想法,让他决定好好和自己在一起呢?不如……去找孔孝贤摊牌?说她根本不喜欢他,可孔孝贤心里是恨她的啊……他会帮她在阿恂面前说好话吗?
隗欣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个法子。这公孙莘,惹出的事也太多了吧!
算了!顺其自然吧!总归她现在是阿恂的妻子,只要她不想,她便不怕他离开!其他的事情她已经不在奢求,她如今只希望自己能待在隗恂身边,然后安安分分地做个妻子就好。
——
自那天清晨起,隗欣就再没有见到隗恂,她知道,隗恂在躲着她。可隗欣哪是善罢甘休的人,整个隗府,在彼岸同阿飘的帮助下,隗欣总能堵到人。
又一次被逮到,隗恂终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公孙莘,你跟着我做什么?”
隗欣的神色一亮:“你终于肯和我说话啦!”
隗恂不知道是怒了还是怎么,面色有些红,避开隗欣的眼神转身又想转身离开。
隗欣连忙叫住他:“等等!我可以帮你!”
隗恂的脚步一顿,却并没有回头。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帮你!”
隗恂这才有所松动,他转身复杂地看向隗欣:“为什么?”
“我只有一个条件,让我跟在你身边。”说完,不等隗恂开口拒绝,她又急忙道:“我不会打扰你!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隗恂一时没有说话,许久,说了四个字:“正事回避。”说完,略过隗欣的身旁,走进了大厅。
就这样,隗欣几乎成为了隗恂的小尾巴,即使隗恂通常将她无视。而在外人眼里,就成了这一对小夫妻很是恩爱,几乎形影不离的假象。
隗欣的算盘打得极好,她想一点一点融入隗恂的生活,除了让他习惯她,她还要让他离不开她!可事情的转机,却是在一个半月后,隗欣被查出了怀有身孕。
彼岸盯着隗欣的肚子,实在难以想象里面有一条生命的样子:“阿欣,你是说,这里面有个孩子?!”
阿飘也蹲在一旁,一脸好奇地看着隗欣的肚子。
隗欣一脸温柔地摸着尚且还平平的小腹,点了点头。
“天呐!你怎么做到的,你把他(她)吃进去了吗?!”彼岸同阿飘都是一脸懵懂和惊讶。
隗欣脸上的笑容一僵,嘴角抽了抽,再扯不出来一个微笑,便直接拉下来了脸:“彼岸,阿飘!你们两个能不能出去长长见识!孩子是吃进去的吗?!你最近每天出去晃怎么脑子还是半点没长!”
隗欣已经发现,自她进入公孙莘的身体后,耶罗下的法令也就自然失效了。而彼岸如今有了阿飘这个玩伴,每天东跑西跑,整日里都见不到两人的鬼影。当然这些隗欣也不太在意,她只严声叮嘱彼岸一定不能在其他人面前现出身形。
彼岸转了转碧绿的眼珠,开心地说道:“啊!我确实吃了好多好吃的!什么碧梗粥,糖蒸酥酪,如意糕啊……人界可真是有趣!”
阿飘在一旁附和地点头:“只可惜我吃不到……不过彼岸每次都有给我讲那些东西的味道!”
彼岸给了她一个眼神,骄傲地抬起来下巴。
隗欣真是觉得自己败给她们了,她想了想,担忧地问道:“没让人看见你的样子吧?”
彼岸认真的摇了摇头,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糕点出来,立刻吸引了一旁阿飘的目光。每次听彼岸说,她却吃不到……好馋啊!
彼岸咬着糕点,口齿不清道:“我谨慎着呢!从不现身,没让任何人看到我!你说过的嘛,我的眼睛和人类不一样,可不能让人看见。”
隗欣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你从不现身,那你是怎么吃到这么多东西的?你给银子没?”
“给了给了!他们根本没发现我吃了东西,我把你给我银子扔到他们面前,他们还大呼小叫走了财运呢!嘿嘿嘿,还说我是财神爷~”彼岸含糊不清地咬着糕点,一脸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