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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周邦彦作的西河金陵怀古,佳丽地,南朝盛世谁记。山围故国绕清江,髻鬟对起。怒涛寂寞打孤城,风樯遥度天际。断崖树、犹倒倚,莫愁艇子曾系。空馀旧迹郁苍苍,雾沉半垒。夜深月过女墙来,伤心东望淮水。酒旗戏鼓甚处市?想依稀、王谢邻里,燕子不知何世,入寻常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

肖缨走得急,难耐满腔心绪义气,并没看见祁琳为她提的这一首词,虽是咏史之作,冥冥之中吧,也许宋时言语,肖缨终是无缘得见的。

太湖水榭内阁焚香已尽,镂雕文案上,这一首洒金宣纸默的金陵怀古,待字迹干透,就那样在没动过,旁侧紫檀木的镇纸也未曾再移动。祁琳为肖缨留下的不只是这一首诗词,还有旁侧放着的几本内功秘籍,并一套自绘的须臾剑法。

一切好似不得缘法,本想叫她拿走,赶紧炼化自身,或许归鹤侥幸不死,能在之后二人有所帮衬,到底是已经交代过离绪了,没来得及说出口的,也只能如此了。

回说那孟翎托大,虽潜水逃走了,又岂能甘心?她不自知要有个限度,心可是大的很,仗着自家主子祁嫣年幼,尚未出道,以为万事不会引火烧身,仍打起肖缨的主意,窥伺内宗风声,可见报复心机深重。

孟翎倒是聪明着没敢去找宴云白的麻烦,想必在张踏眼皮底下,量她也不敢,她是以一人之视角,这几年在祁嫣身边,资源有限,必然是不知道凤衣的厉害。人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她既有这个心,伺机而动,还真让她钻了空子。

就借着日前允湘接替肖缨统管羽化斋附近死士的契机,肖缨在没回来过,守护徐简婷的一众死士中,传出一些流言蜚语,也是祁琳一时疏忽,那些死士一直都是肖缨亲自带着出生入死的,如今没个交代,平白易主,怎能安生?死士不明所以,是故有些蜚语。说来也奇怪,都是曲南殿的家务事,能有多大的风声,可巧就被孟翎听到了耳朵里,她本就留心着,这下又探听到肖缨已经被曲南殿除名,这还了得,一来她的仇还没来得及报,犹恨心中,二来,肖缨多年来好似曲南殿宫守一般,除谁也不可能除她,这里边一定有事,八燕如今是何声名,她又怎么能放弃这个让肖缨声名狼藉的机会!

起初几日,还略略忌惮着宴云白,不敢在背后毁谤讹传,却是天时地利,天也纵她;这边死士流言蜚语之潮刚过,那边青峦宫张踏却平白无故将宴云白支到大西北去了。虽然是张踏下的私令,但宴云白授命在身,不得不走,青峦宫天健都是北祁内的大宫宇,事物交杂,对孟翎来说,并不难打听。

就为此,为了宴云白的这一去,祁琳十万火急的亲自召了一回张踏,内外不太平,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局势如此紧张的时候,她俩到曲南殿叙了一回话。孟翎时刻打探着,自然更是察觉了异端。又见没几日,曲南殿和天健都的守宫卒众都有所变化,孟翎看着,此次变化已经是一而再再而三了,孟翎心知机会来了,她满心念着要翻身,想要在祁嫣身边得不到的功成名就,也没算清这其中能得多少利弊,只想把事情捅开,宣扬出去,可谓诸果由此因而起啊。

看官们猜猜张踏为何会被祁琳召去?那便要论起肖缨与宴云白的去向,这其中到底有何不同了。

祁琳在事发之前遣散众人,是一招绝手,此乃除名,纵是风声传言一时有些骂名,那也是小人谗言,一时周旋不及所致,到底是曲南殿的家务事,待此事过去,时局好转,遣散诸人便不需太躲藏,从此自由。

而宴云白的下场却不同,他此次往西北而去,是张踏下的私令,无人知晓因由,就连祁信都不明所以,张踏若不保,往后也是难以平反的,若事后有谗言诬告,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宴云白的下场恐怕只有一个,既然张踏不让他死在北祁,那在外头多少年都是名不正言不顺,一世流亡难免!

祁琳不只是怜宴云白一个少年,而是张踏为何要选一个下下之策,祁琳猜想他如今掣肘,是否受迫?这次急忙召见,又得知了徐简玫已遭祁信猜疑,心中一时间竟有些乱了。

张踏向祁琳提出一问,问对徐简玫的处置,张踏有意让她为时局而殉,祁琳未置可否。毕竟已是自身难保之人。

孟翎斗胆在子信公子面前参了一本,神不知鬼不觉,料定碍于六小姐的面子不会处置她,算她有心机,并没叫张踏发现,孟翎不敢直呼祁琳名讳,只道曲南殿和张踏之间卒众调配多有变化!只此一句,祁信又怎能不明白,自然要查一查祁琳,他深知张踏与祁琳走得近,此事便绕过张踏,又嫌邬明尧办起事来不利落,怕伤了兄妹和气,是故也没用邬明尧,亲自暗查起来。这还了得,祁信素来以轻功闻名,北祁纵然是藏龙卧虎,但以他的轻功,首屈一指,是故论世上天罗地网,对他而言又有何惧,到处都是无人之境罢了。

话说北祁历来用兵调度都是有章法可循,死士去向都是有条有理的,卒众守内的是内宗藏兵,在外的也名目清楚,分派驻守各地,不可混淆,大家虽都是暗人,但路途不同,也分明暗之说。不难想象,朝廷自古用兵,都会忌惮将领拥兵自重,北祁亦然,不然要这些章法作甚。北祁所有死士听命主公,主公下头义子女共有七位,士卒称为少尊主,除了内宗藏兵和各驻地人马,另有一部分受特别训练的游走于内外,主公将游走仕宦分派给各个少尊主,各行其是,拱卫北祁。而少尊主之间不允许有人员调配,一旦相互勾连,被人发现便免不了受惩处,是故若是哪家死士传言一阵,若不严重,嘘声一过,也便罢了,这嘘声也有厉害的时候,一旦声势大噪,无论何人何事,都会惊动司查使查证,主公若有意放过,也便过去了,如果主公有意借声势查明,便不会好过,就算有八方党羽从中谋划,各为其主也好,司查使那里都不好蒙骗过去的。七位尊主虽有手足之情,并无明显嫌隙,但卒众庞杂,族姓混乱,属下繁多,利益格局戡乱,有些事相互疏远也是难免,若说例子,那便如肖缨起初会防着张踏一般。

祁信就趁着死士最近的一片嘘声,查到了曲南殿最近调度人手一事上。之前听闻祁琳藏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又有哪一只没有藏兵呢?主公又何尝不知道,主公都没论下来,祁信并不以为意。这其中可疑的是‘调度’,听闻祁琳藏兵总也有三百之数,奈何最近的调度只有区区二十人,若说为了补齐数量,那还差二百八十之多,从此来看,并不为了数量,明晃晃的盈无几,虚无数,祁信不得不疑!

祁信心中思量,祁琳不比张踏,她今年刚刚出道立尊,并无太多交际,张踏年岁长,人在江湖时日也长,各处关节打点多,自然费人力,而曲南殿今年不会有这档子事,真不知她二人到底勾结了什么,是故凭空消失的二百八十人,就这般查无出处,万没有这个道理!

祁信单单查了卒众,已是一处大缺口,并没在意祁琳身侧只剩允湘一人,因之前听闻黎凫代表明源小姐造访过,不想涉及明源,也没太在意八燕的去向,是故到了无迹可寻的时候,便查起了新晋的这二十名死士。出乎意料,也在情理之中,这二十人尚未录入北祁编制,虽有北祁死士之名,但尚不可称之为死士,因他们是从黄山营调来的,即无主人,也尚未完成黄山营的受训,不难想象,此事离不开师尊罗氏的帮衬!

北祁师尊历来是两位,昭、穆之师,左昭右穆之分,论序收了七位尊主并一对罗氏兄弟做关门弟子,罗氏兄弟早晚要即位师尊的,师尊已上了年纪,这几年都是罗云杉、罗止员兄弟在管理黄山营和辽东营的受训,给祁琳拨一批士卒,区区二十个新面孔,又算的了什么!只是不知相与的是哪位罗先生!祁信猜测,不会是罗云杉,罗云杉刚直不阿,唯主公是从,反而罗止员受命帮过曲南殿,可能性比较大。

这二十个新面孔,正用在保护徐简婷的羽化斋附近,替换了曾经的人手,这叫祁信查出来还得了?更何况羽化斋平日无人问津,但凡知道的,都知道是主母郎氏的旧邸,祁信查来查去,这一处可得亲自看看了。

祁琳早有察觉孟翎的不知天高地厚,但碍于祁嫣年纪还小,不该管的太宽,一直没有办她。听闻孟翎出自辽东营,曾师承罗止员,那日才托付了罗止员稍加警示;见了罗止员,耐不住开了调度人手的口,尊主们都长大了,各家都有借兵凑数的行为,这其中的道理,罗止员又怎会不给,也不是头一次了。就说祁信也曾找过罗氏兄弟给补足缺口,有任务外出之时,死伤是在所难免的,总不好每次都禀明主公,等待查实批复又要到什么时候,主公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若说起与罗止员的交情,祁信与他交往了这么些年,青峦宫天健都如日中天,子信公子如北祁中流砥柱,罗氏自然是要给面子的。祁琳刚刚出道立尊,与祁信相比不过是他当年的雏形,祁信今日去问罗氏给曲南殿的调度一事,无论出于私交还是立场,罗止员必然会坦白相告,与天健都结不起梁子的!

祁琳当时求罗止员的时候,早已想过种种结果,但并未想过有祁信这一遭。她想过一旦事情败露,东窗事发,如何能不牵连罗止员,这二十人当时说的也是借的,用几个月就还回去,罗止员又不迟钝,自然知道借要比给省事,这一借也提醒了罗止员,这其中恐怕有事!他身为北祁师尊,要对死士负责,当时便多问了一句,死士用处何在?祁琳当时回答的是用于滇南疏通南郡关节,需要新面孔,罗止员心中疑惑,碍于颜面,也便罢了,到底不是什么大事,但偏偏是天意吧,祁琳带人走后,因有一人派遣有误,待罗止员追出去的时候,却见他们一干人没有南下,而是北上,有悖祁琳所言,罗止员出于好奇,便偷偷尾随在后,一直跟到了羽化斋附近。

这二十人其中有一人其实已经录入北祁编制,是为内宗准备的,这辈子没有召令不可以出省,罗止员这才追出去的,怕祁琳日后引起麻烦,怎料却发现祁琳说谎,这其中更是诡秘了!今日既然祁信亲自来问,罗止员全盘托出,给孟翎的话做下铁证,真是天不随人愿。不是祁琳百密一疏,那又是什么?以罗止员的品行,那日万万不该尾随在后的,他理应明白自己的立场,他这也是难得的糊涂,糊涂的可恨,枉费了祁琳对他的保全之心,还是默契不够,信任不够,若换做张踏,想必张踏必然能感知此事查不得吧。

罗止员当日尾随至羽化斋附近,见有一处邻水的大宅院,已是黄昏暮色,他这时倒是有了自知之明,并未潜入宅中。但罗止员若不是疑心太重,也不会向祁信说的毫无保留,让祁信往羽化斋去查,那宅子里是什么,是不言而喻的,北祁珠玉宝器无数,人人视资财如粪土,不可能是用来藏东西的,又需要外围人手守护的,必然是在藏人。

祁信倒是来了兴致,能让祁琳藏起来的会是什么人,她一个女孩子又不需要金屋藏娇,祁信实在不解这五妹能藏下什么厉害角色?

祁信本想罢了,祁琳做事稳重,不需要他担心,藏也便藏吧,但思量之下实在好奇,黄昏时分,终于还是童心未泯,好奇心作祟,待他打算潜入的时候,宅外正迎溪山芳草,是看日落的好地方,天空绯红,霞光万丈,他心想明日定是个好天气,一时胸中舒畅,也不在乎顾虑了,双足相互借力,轻飞渡过潺溪,落地无声,远观眼前的深宅,那匾额上题字‘羽化’二字,妙哉,羽化斋取羽化登仙之意,神仙之乐也,祁信兴致大发,足下生风,轻轻松松便潜入了。

待祁信游了大半个宅子,空寥如此,并未有什么人,潜入深处后院,却见院外有三名黑衣死士守在院外,金屋藏娇原来在此。

此时天色也暗,后院满是庭树,葡萄架也青葱丰茂,那树下石凳上有人坐着,祁信伏在高瓦之上,那人背对着,被枝叶挡着,俯视也看不太清,忽然此院西厢房掌灯,有个紫衣女子开门而出,竟是允湘,祁信虽觉面熟,一时叫不出名字,只听她对树下坐着的倩影道:“姑娘,身子要紧,早点回屋歇吧。”祁信想来无趣,方起身欲走,不解祁琳为何要藏两个女人,忽闻一阵熟悉声音,道:“好,湘姑娘多劳了,这便回去。”祁信心中巨震,这明明是简婷的声音,他在房檐上看树下朦胧背影起身,待她走出树下,祁信耳中轰隆嗡鸣,怎么可能,从北祁出来的时候,简婷就在天健都寝宫中,看眼前这个背影,又怎么可能会是她,祁信只是觉得太像了,这声音比寝宫里的简婷还要像,寝宫里的爱妾近来郁郁寡欢,性情大变,而眼前确是活生生从前那温柔的声音。

祁信飞身下去,定要看看她的正脸,待他白袍红缨落地,允湘慌乱间一个箭步冲上来,用身体挡在徐简婷身前,她比徐简婷略高一些,祁信还没看到什么,只是这么近,躲不过了吧,允湘由惊觉到恐惧,瞳仁都放大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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