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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莞与祁芙自然不想将此事闹大,只是事情经历了这几方人马,议论喧天,都瞅着呢,息事宁人的意思不好明说。何况单凭传言,梅花墓至今无一处证据,而今这内乱之名,更是无人敢诬陷出口的。梅花墓众司查使自知理亏,也不好和顶头上司明源小姐针锋相对,是故略显得疲软。郎莞以主母之尊,道一句‘内部调停’,一时无人敢有异议,主公琰公不出面听审,大家互相猜忌之下,不敢造次,如今可谓是静水行舟,只需要掌舵人多花些力气调停便好了。就在梅花墓的刑审堂中,郎莞今日开堂问话,祁芙为了避嫌,此刻不便上座,只做执杖官,坐在郎莞的座下。

主母郎莞一一训话,道:“这几日间,可见此遭传言凶险,不免有诅咒上主之嫌,主公不忍,已将此事交于西鹫宫查处。”

罗云杉自知是引线之人,听得此话,自然要先开脱责任,当先道:“主母明断,罗氏定全力相助,据实以言。”

郎莞转向梅花墓,道:“好,尔等又如何?”

梅花墓司查使,上下几十人在此,跪在座下,无一人敢言,为首的几名宫人推让之下,忙应声道:“请主母明察。”

想来而今梅花墓也都是小辈多,不曾和西鹫宫主母打过交道,北祁之人又怎能少得了血腥手段,众人遥想当年主母身为琰公贴身内侍婢,若说她一双手掌是干净的,便是天大的笑话,也无人敢笑罢!查也无果,更无凭据,到如今一阵险恶风波,梅花墓虽是秉公,这事难奈何!

郎莞与祁芙神色相交,端着主母的架子,当着众人嗔怪了一句,道:“你梅花墓就是司法重地,岂还能流露出这般谗言恶露。”

当着梅花墓几十名司查使嗔怪了他们的顶头上司,梅花墓众司查使顿时各个噤如寒蝉。

郎莞又道:“听闻梅花墓早有了头绪,已经抓了贼人?”

为首的一名梅花墓司查使故作镇定,眼见他实是有些畏缩的,并不想发言,祁芙瞪了他一眼,他便也只能当自己是口无遮拦了,惊道:“是抓了青峦宫的张踏与邬明尧。”祁芙冷哼了一声,场下无人不动容,这便是长小姐表了态了。

祁芙借机起了个高调:“就凭讹传,奈何不连子信公子一起速速下牢?”

此话正是等着郎莞来给台阶下。

郎莞接道:“哪里的话,梅花墓都是北祁的中流砥柱,既是抓了人,自然有因由。”

祁芙:“那倒要说个明白,堂堂司查使,不然今日提审了青峦宫,明日我的风鹿台一并下审,后日便是要处置了我。”

梅花墓无人敢言,面有难色,郎莞见状他们不敢言辞,可见心中发虚,必是拿了青峦宫的人,也没逼出什么证据来。

郎莞又道:“明源,何必为难他们,梅花墓自有章程,提人上来,我一并审过。”

主母威严,气氛十分紧张,众人都没有真凭实据,都悬着心,不想吃不了兜着走。谁知一会儿提上犯人来,又能咬出什么事!

这段双簧唱的尚可,郎莞有意惩治谣言,而非尊主,这一刻对梅花墓多有回护之意,才能轻易将张踏和邬明尧提审上堂,而场下诸人相互攀比琢磨,惧怕论罪,都想给自己找条后路,一时鸦雀无声。梅花墓牢狱向来都是有去无回的,若不是主母出面明堂开审,几时曾顺利提出人来?

等了一刻,可见张踏和邬明尧被关在两处,邬明尧足下区区一副铁链而已,张踏则不同,所谓树大招风吧,张踏名声在外,如今入了牢狱,又怎会有好果子吃。邬明尧被押解至堂下,已跪了许久,堂外才又听到铁链哐当之声。祁芙本以为是张踏头上的发鞭作响,怎料得来人身上,从头到脚一片湿漉漉,他乌发凌乱贴在脸上,狼狈至极,正是张踏。他头上的发鞭依然被他缠在手腕上,不曾发声,而那些铁链哐当之声,发于押解张踏的梅花墓宫人之手,可想而知,那些枷锁是刚刚卸下来的,可见张踏手脚无力疲乏的样子,祁芙便知张踏原来是在水牢被浸了六日,起初为了避嫌,并不曾去看,不由得怒从中来。

北祁上下谁人不知张踏的地位,如今案子未查实,审未果,已将张踏羞辱折损至此,明摆着是要与青峦宫结梁子!追究刑罚这事,当下又责不到梅花墓里,本就是个这样的地方,然可见风波必起于内宗,还有羽化斋跑了的那些死士,祁芙疑上心头。

人数已齐,郎莞问道:“传言从何处起?”

罗云杉为维护罗止员,道:“数月前,凤衣小姐自罗氏借用数十名死士,经多方查访,用于羽化斋守斋之职。”

郎莞:“那与讹传何干?”

罗云杉言下直逼祁琳,已是大大的不敬,他虽是直言,此刻也是捏了一把冷汗,缓了一瞬,道:“正是这些死士于六日前夜里,回禀道羽化斋有重大惨事,才至今日外头非议不断。”

郎莞:“这便是了,原来是从你罗氏门下传扬出来的。”

罗云杉岂能认罪,道:“当时罗氏不敢造次,是以上报梅花墓,请求查实,罗氏确实有怠惰之责,没能封锁住消息,但那些死士也已自刎谢罪,若论怠惰之责,却也非罗氏一支。”

郎莞听得此话,他是要往梅花墓退却责任,郎莞非但不气愤,反倒一瞥之下,以质问眼神扫过梅花墓众司查使。

方才被祁芙瞪了一眼,吓得几分畏缩的那个人,依旧有些畏缩,这时更不想开口,他稍往后退了退,激的他身后那人起立,可见起立这人一身蓝衫,额发负面,以前从未注意过,想来在梅花墓的职分也低,他声音有些沙哑,道:“当夜长小姐正在风鹿台欢庆,想是人多口杂,梅花墓一时不敢惊扰,是以派了几员人马前去羽化斋访查,也并没有肆意宣扬这些,何况羽化斋空无一人一畜,梅花墓的宫人又能传出什么呢?”

他斗胆,撇的倒是极干净的。

祁芙愤然:“既然无一所获,为何要到青峦宫提人?”

蓝衫司查使一顿,道:“是先提的人,主母明鉴,若说传言是子虚乌有,却不见得。”

郎莞:“梅花墓既然查访过了,又无所获,自然是子虚乌有,这其中必有人在兴风作浪。”

蓝衫人:“当夜梅花墓并不是没有寻长小姐,而是各宫都找不到诸位尊主,无奈之下,听得有人在羽化斋见到过张踏,是以才抓了人。”

众人深谙水牢的滋味,浸泡折磨六日,想来都是难熬,见了张踏皆是眉头一锁。

张踏已是一脸的憔悴倦怠,了无生色,他抬眼见座上是祁芙和主母,他目中才回了一些神色,他这一跪,跪的相当的有力,祁芙看的于心不忍,张踏必然是下了代罪的决心,如今看见生机,才提起了几分力气,梅花墓对张踏有愧,是故无一人敢与之正视。郎莞越是见得梅花墓心虚,越是不好在明着打压了,若是梅花墓字正腔圆,她也好驳判,但如今梅花墓口中无词,并无实据,但求个事情清白,叫郎莞对孩儿们这一颗偏袒之心,难以言说。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梅花墓虽然刚刚下放到祁芙手里,也已是她的人臣,即便行为一时非人臣之举,郎莞毕竟是外人,不好严厉惩处,这其中的火候,实是难以拿捏。

郎莞温而不怒,俯瞰所跪的这些人,右侧梅花墓诸人最为冷寂,左侧罗氏有几分躁气,想来也是必然,罗氏是昭穆之师的入室弟子,总要顾忌些师门的门楣。居中跪的是张踏与邬明尧,郎莞久视他俩,渐渐神色飘虚,竟不是在望他俩,而是出了神。

郎莞缓道:“梅花墓与罗氏请起。”两方闻声起立。

郎莞:“两宫都是旧人了,今日若有不服我的,大可不必在此。”

闻此,自然是无人敢退出,众人屏气凝神,不敢多言。

郎莞:“第一,既是服我,那便服我今日审判之果,其二,既是服我,那便不可欺瞒取诈,据实以禀,其三,今日既是服我,明日亦是,若有异心,他日在背后非议,自咎其罪!”

众人听得教训,自然鸦雀无声。

郎莞:“诸位都是北祁的中流砥柱,大可不必畏惧那些流言,惶恐人心,传言便是传言,几位尊主安好,可见传言不攻自破,子虚乌有,尽可以放宽心。”

郎莞这话说的狠厉,恐怕没人会认为是宽慰,不过这一颗定心丸给诸位吃的很是时候,无非暗示着‘宽恕’二字,既不打算怪罪罗氏走漏风声,也不打算怪罪梅花墓滥用私刑。

罗云杉趁热打铁,道:“谗言出于羽化,罗氏门下弟子已然谢罪,但求清白。”

郎莞:“罗先生似有不服?那就是说你罗氏弟子死的不够清白?”

罗止员在罗云杉身后,不住的拽他的衣襟,叫他住口,然又怎么能遏制得住他这个‘正经’的脾气,那些自刎谢罪的死士,实是被罗止员藏了起来,又怎么会真叫他们成了死无对证。

罗止员:“禀主母,如今北祁上下嘘声四溢,这些死士有罪在身,罗氏并无不服。”

郎莞:“传言四起却是一处关节所在,然而梅花墓抓人亦是一处惹眼的关节。”

梅花墓开口辩道:“主母,非也,梅花墓本有提刑之权,若论讹传,不可相提并论。”

郎莞:“你怎么讲?”

司查使:“梅花墓是长小姐座下,拿人提审本是寻常事,主母若只断言从梅花墓谣言四起,一一审问又能如何,未免太过潦草。”

罗云杉插口道:“当夜死士来报,两位尊主在羽化斋受难,罗氏无权私自动兵,上报梅花墓,然当夜风鹿台盛欢,寻不着长小姐,迫在眉睫,才私自出动,也是护主心切。”

罗云杉竟为梅花墓开罪,眼前这司查使却不领情。

司查使道:“罗先生此言疏漏了,梅花墓急于护主不假,然你罗氏死士传言并不会空穴来风,另说,当夜罗先生也在场看见了,梅花墓悄悄去风鹿台求见长小姐,也并未求到人,转到曲南殿亦是空空,到了青峦宫,并未得见二公子,罗先生就不疑么?”

罗云杉:“这位先生的意思是,传言非虚?那凭据又在何处?”

郎莞:“明源,当夜你在何处?”

祁芙:“明源醉在风鹿台,可能是梅花墓不敢惊动,泛泛寻了一遍。”

罗云杉:“那子信公子和凤衣小姐又在何处?”

郎莞:“在我西鹫宫。”

司查使眼眸瞬间低下,不敢再言,缓缓退入梅花墓司查使众人中。

祁芙:“既是无凭无据,又无我的应允,梅花墓奈何抓人,我有何颜面再见二哥?”

梅花墓另一司查使道:“在羽化斋和青峦宫,都有人见过张踏进出。”

梅花墓多有不服,其中又有人道:“梅花墓查访事后,从羽化斋回来,也已实情上报主公。”

眼见众人将不服,郎莞开口道:“张踏,当夜你在何处?”

张踏如说也在风鹿台,便可推得一干二净,然而邬明尧的清白就没人可以澄清了,总不能也说是在风鹿台吧,眼见着调剂罗氏和梅花墓的利弊不成了,这会儿都对主母不敢言,很是不利。张踏此刻左右是无法开脱了,他若说一直在青峦宫,那也是蒙骗不过去了的,若承认是在羽化斋出现过,风言风语自然也要担下的,何况梅花墓已将此事越级上报主公,今日若没个了断,怕很难息事宁人,祁芙主理梅花墓之事,恐要有变动。

所谓进退维谷就是当下。

张踏:“禀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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