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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林昭呼嚎,求告得十分惊惧,略略有些聒噪,有悖山中清宁!祁琳闻声与阮达双双出迎,没有端着架子,出来看一看是怎么回事。虽然大可不必以诚敬待之,听得这般撕心裂肺的求告,也姑且算是出来稳一稳她的心境。

祁琳料得,能如此放下身段,苦口来求的,必是顶要紧的事,从前的对立立场,应不在有其他觊觎,一时胸中坦荡。

林昭哭诉抬头间,也是惊奇他俩居然会双双迎出来,行为举止如出一辙,宛如璧人。因看了一刻阮达的脸,林昭遂又低头,不敢直视了,毕竟前几日,她的剑差点置阮达于死地,此刻难免有些不自然,虽不敢言,到底现在对于她来说,也是人命关天的时候。

林昭缓一沉头,顾不得许多,还是抬起眼眸,一双杏核眼,深深祈望着祁琳,顾不上行礼,跪的十分的警醒,好似势必要得到祁琳一个答复,到底是肯不肯相救。

她这也是难得的倔强,祁琳向来归心于别人的倔强,只因世间人情冷暖,执着不易,故而向来喜欢有所图,又不失为执拗的人。

今日看林昭的执拗,虽有些幼稚,却比那晚她提剑杀人时,那一双愤恨眼眸,要高洁许多。

好歹是一双美目杏核眼,最是不该沾染无妄杀念。

她跪的笔直,倒没看出来江湖做派,像个门庭小姐,不知林昭出自怎样的家境。

祁琳瞟了一眼身侧的阮达,不知他现在,有没有认出面前的林昭是谁。

阮达不比武林人士,恐怕林昭都揭开面纱,跪在脚下了,他也没有看出来是那夜要刺死他的杀手吧。

祁琳见林昭此刻虔诚,也算顺了祁琳给她的这次机会,佛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番立场下,山中旷野,她虽是不得已,为了惠娘肯屈尊下跪,却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她俩必然关系匪浅。

她也不算太糊涂,在岑府,祁琳打了她两次,都手下留情,没有伤她的性命,她无异于也是在‘赌’。

这份心思,说句实在话,虽不得已,却赌得有些不太识时务。

一来她在赌祁琳不会嗜杀,二来,恐怕一般人想不到,她在赌祁琳没有发现青雀之毒。试想,如若她知晓了北祁对于青雀的了解,或者,若然被祁琳看见祁嫣已经毒发血崩,林昭可还敢来求吗?

两下里,不必说的太明白,是故此刻,林昭一双凄凄然的眼眸,煞是可怜的望着阮达,期望他能帮衬着,说几句好话。

阮达岂敢应她,阮达这些年活的有些痴人说梦的意思,最是喜怒不会形于色,即便没认出她这个杀手,却认出了林昭这张脸,也是在岑府小姐跟前出现过的,阮达深知来者不善,自是无法出言置喙的。

那边一双聋哑老人虽听不见,却在院子里看见了,双双站在院中朝这边张望,祁琳与阮达立于阁台之上,三人一时无言,僵持了许久,风吹过草,林昭求得迫切,一双杏核眼眸,最是动人心弦,凭祁琳的直觉,其实并不该救她。

阮达想起的,却是儿时,琬儿的那一双杏核眼眸,林昭的眼虽无灼灼华光,却足够叫他忆一回过往,阮达不做声,且看一看今日的琬儿,还剩几许的慈悲。

祁琳提了一口气,知道阮达在等她的处置,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是不可以救她的姐妹,举手之劳而已,只是身为暗人多年,还从未做过这等操心别人的事。

祁琳轻抬手,随意摆了摆,示意聋哑老人退下。

山涧起风了,今日云气重,没有日出,前头望不尽的山峦空谷,吹过来狂草欢风般的秋凉。

这秋凉,引得祁琳一阵虚咳,她捂嘴虚咳了几声,遂抬了一撇凉绝眼色给林昭,霎时封住了林昭的苦泪,惊得林昭纹丝不敢动。

这份凌人的气魄,其实并不真的属于琬儿,论起来,应当属于曲南殿主。

祁琳做了多少年的曲南殿主,前后送了多少人去‘往生’,林昭没见过北祁血泊,这一份凉绝眼眸,可不是要吓得不敢动了。

林昭或许杀过人,却未必懂得何为杀人成性,更不会懂得何为北祁!

祁琳还是收了收心,浅言道:“你怎知我能救她?”

林昭斗胆,惠娘危在旦夕,在怎么样,也要为惠娘搏一搏。此刻她已感知,眼前这位能手下留情的姑娘,并不慈悲。

林昭:“你我皆伏于岑府甚久,莫不是还各不所知?”

言下之意,互相多少是有些了解的。说罢抬起眼眸,凄凄然望着阮达,眉目苦楚,希望他能帮衬几句。

阮达却在这时,认出了她的眼。

阮达:“是你?”

阮达想起了惊魂未消的那一夜,赵坤被五花大绑的绑在暗巷里,那时的她,又是何等的杀意。

祁琳:“既然知道我俩的立场,还敢来求?”

祁琳冷言决绝,但见林昭闻言,纤细面孔骤然憔悴,受惊的一双眸子自知无望,眉目紧锁,慌急之下,为着惠娘,不知该如何祈求了。

林昭意欲变通,道:“敢问,如今是何立场?”

她扶着阁台缓缓起身,嘴上虽还在辩驳,手中却无力,险些没站住。阮达上前扶了一把,回眸看了一眼祁琳,并不想逼人太甚。

祁琳:“即拜在我门外,也便由你一回,你且说说,我们之间,如今作何立场?”

林昭:“家妹危在旦夕,事已至此,我一无所得,姑娘卓才,还请摒弃前嫌,救人一命,再造浮屠。”

林昭话虽如此,却不敢再看祁琳的眼眸,她自知恐难施救,看得出祁琳并无心施救。

林昭深知祁琳内功深厚,来求救,不过是想用一用她的内功,既然敌对,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不救也是理所应当。林昭的眼睛里,此刻满是执拗。

祁琳瞧她是个硬气的女儿,嘴上的话,不过留三分颜面,眼睛里的执拗,却是藏也藏不住的,一时生出几分倾心。况且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谁没有个至亲姐妹,如今既然已经放逐出北祁,在无立场可言,多说不过自嘲。

没有要救的道理,也没有不救的道理。

遂跟她来到了西厢。

西厢昏暗,火光正浓,吊炉上一锅热水沸腾,室内也更暖和。可惜躺着的惠娘,并不知冷暖了。

祁琳:“林姑娘觉得我治的了,还是治不了?”

林昭又跪了,也不抬眼,无甚表情,她求告的这半个时辰,仿佛转了性子。懂了一回何为无奈凉浊。

林昭:“承恩,但请一试。”

祁琳退了惠娘的外衫,触手时惠娘的黑衣有些刺痛祁琳的手指,想起北祁暗人的衣料纹样,以后却是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自己多年未上身的尊主服饰,黑锦繁绣长衫,再也穿不上了吧。

祁琳看着惠娘的寒症,和自己的比起来,虽是小巫见大巫,却是有几分相似的。一时竟也好奇起来,自己是娘胎里带的寒症,眼前的这个姑娘,到底是怎样的经历,才能受如此大寒呢?一时竟起了好奇。眼见惠娘眉目紧锁,恐怕也是难免犯了头风,朝寒恶露染着头风,最是可怜。

聋哑老人捧了一些药材进来,不知用得上用不上,祁琳借口少了一味药,将阮达支了出去,叫他临山而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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