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芃芃是王福海的独女,是他的掌上明珠。王福海对女儿向来有求必应。什么奇巧玩意儿,什么绫罗绸缎,只要女儿喜欢,他都尽数满足。从小养尊处优的王芃芃,二十年后,出落成一个肤白貌美的女子,只是性子十分刁蛮爽利。
此时,王芃芃正坐在闺房里那张宽椅的雪白皮毛上,脚踏在波西米亚风格的柔软地毯上,手里摩挲着一只银白色的波斯猫。这只父亲托人从国外买来的可爱动物,正舒服地眯着眼睛。
王芃芃年轻美丽的脸上,笼着一抹愁绪,一个她一直想不通的问题正折磨着她:自己贵为天人,他岳平为何视若无睹!想起岳平昨日在义和厅堂里对她的礼貌,她就生气地把波斯猫从腿上推下。因为岳平的礼貌,是一视同仁,是一种冷漠,是对她的美貌不感兴趣。
昨天岳平对父亲的出言不逊,王芃芃觉得不妥,但仅仅是不妥,并没有上升到厌恶或者划清界限的地步。因为这个瘦弱、但俊朗的男子,是能激起她柔情蜜意的人,也是让她第一次体会到爱情的人。
她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和岳平见面的点滴。那是两年前的赛马会。
赛马会是康城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如茵的绿草上,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们都摩拳擦掌,一决高下;姑娘们则三五成群,寻找心目中的俊俏男子。赛马场的外围,还布置了集市,汇聚了康城乃至萧南的珍奇物品。
那天,王芃芃当然也在赛马场上。她兴奋地奔走在人群之间,一会儿去集市上瞧瞧,一会儿拉住熟人闲聊。
突然,她和一个身着蓝色绸衫的飘逸男子擦肩。她觉得有被爱神之箭射中的感觉。她猛地回身,见一男子的身形纤长,悠然走着,那种平静的气息和现场的喧哗格格不入。
她好奇地跟在男子身后,打量他的一举一动。男子停驻时,她从侧面看到,男子面目白净,俊朗异常。她心动不已。
在爱神的驱赶下,她竟然冒失地拍少年的肩头,拿着自己的浅蓝丝绢,询问是否少年所丢。可是,少年并不生气,只是浅浅一笑。
四目相对那一刻,她看到男子那双迷人的眼睛,觉得自己醉了。她觉得他和她遇到过的每一个男子都不一样。他儒雅,他平和,他无视她的美丽,甚至是他的瘦弱,都成了吸引她的理由。王芃芃的好奇心被激发了,她像磁石遇到磁铁,跟在男子的身边。
她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主动介绍自己的名字、芳龄,殷勤地向其他男子对她那样。可是男子静静听着,不发一言。她只好直接了当地追问。男子只是想快点打发这个黏皮糖一样的女孩。他准确地回答她的问题,避免多余的话引发她的好奇:“我姓岳,名平,在福兴槚号。”王芃芃还想约定下一次见面。可是岳平推说自己还有事,婉拒了她。
王芃芃永远记得被岳平拒绝的感受,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被拒绝。尽管是一次婉拒,但还是伤害了她的自尊心。可是,这自尊心不仅没有让她退缩,反而激发了她的斗志。她仿佛听到自己的好胜心腾起的声响。她坚定地认为,她和岳平注定有一段缘分。
赛马会后,王芃芃独自朝家走去,在西顿酒家门口,碰到康义槚号的少爷扎格。扎格是个地道的高原汉子,长得健壮彪悍,一直对芃芃一往情深,仗着自己家是建新街上最大的槚号,多次到义和槚号提亲,但都被王芃芃拒绝。
“芃芃,来喝杯酒,兄弟们想见见未来的嫂子。”赛马会上夺了冠的扎格,正兴奋地和一群公子哥儿,去西顿酒家庆功。看到王芃芃后,就不由分说地拉住她的手。
“扎格,放手,你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王芃芃着急地甩手,“我明天告诉你爹,让你吃苦头。”
“芃芃,我想和你一起分享喜悦。瞧瞧,我得了冠军。”扎格把手里的奖牌晃了晃。
“好吧,祝贺。但是喝酒,我不去。”王芃芃冷冷地说。
“芃芃,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我对你一向尊重。今天你也在兄弟面前,给我个面子。”
“一个巴掌拍不响。扎格,我不喜欢你。况且今天我心情不好,笑不出来,去了也扫你的兴,下次再说吧。”被岳平婉拒的芃芃,心情不太畅快。
“今天你必须给我面子。”两人都是富家出生,同样娇生惯养,体谅这个词不在彼此的字典里。
王芃芃正待发作。岳平出现了。他显然不了解二人的关系,但是年轻气盛让他必须管这个闲事:“兄弟,这位小姐是我的朋友,请你放开她。”
扎格一愣,松了手。王芃芃趁机脱了身。随即扎格大声道:“你是谁?关你鸟事。”
岳平还想继续理论。福兴槚号管家泰福快步上前劝到:“扎格少爷,这是我家小少爷,他初来康城,不了解情况,请你见谅。”
扎格见泰福调停,也不想自己吃酒的心情被影响,又看到王芃芃已经走远了,于是说道:“今天我有事,不和他硬掰。你也多管管他,让他知道我们康城的规矩。”
泰福唯唯诺诺地点头,拉着岳平疾步走了。
走到转弯处,见王芃芃等在那里。
“谢谢岳少爷。今后我们就是朋友了。”王芃芃向岳平致谢。
此后,王芃芃经常去福兴槚号找岳平,一待就是半天,时而送水擦汗,时而挑话尬聊。可是岳平肩上有福兴的生意,加之性格内向,对王芃芃的主动攻势没有什么回应。
时间久了,就传出了闲话。说什么义和小姐主动倒贴福兴掌柜却不受待见。王福海听到这种说法,唯恐女儿清誉被污,于是硬逼着女儿回家,不准再去福兴。
被王福海拉回家的王芃芃,依然对岳平念念不忘。王福海只得去福兴探话,看是否能结成儿女亲家。
可是,岳平不喜欢王芃芃聒噪的性格。因此,岳三娘推说福兴将将建立,自己年迈,儿子以事业为重,暂时无暇顾及其他。
掌管建新街上第二大槚号的掌柜,亲自登门说亲,居然被拒绝?王福海心里过不去,就添油加醋在女儿面前说了。渐渐地,王芃芃对岳平的感情,也加了酸味,是自尊心受挫的酸味。
至此,两家在竞争关系之上,加上了一层不舒坦。这次,王福海派牛大调包福兴的货,就是为了消解主动结缘却被拒绝的耻辱。
话说,岳平被王福海骂“没娘的孙子,没教养的嫩瘪”后,心情异常烦闷。毕竟他在商场上还显稚嫩。这种直挺挺的骂言,他无法自我化解。
而他和王福海的争端,已在建新街上传开,岳三娘也了解经过。见儿子一直沉浸在烦闷里,无法释然。岳三娘准备主动把话说开。
一天中午,岳三娘让吴妈把午餐端进自己房间,然后唤儿子过来吃饭。
“平儿,这是你最爱的笋尖肉丝。这笋是从安城深山里采的。”岳三娘给岳平夹菜。
“好的,母亲,您也吃。”岳平说。
两人埋头吃了一会儿,心中各有所思。
岳三娘主动打破沉默:“义和的事,是你第一次直面争端,处理得很好,不卑不亢。如果王福海耿耿于怀,那是他心窄。但是我们福兴不怕。既然我们建槚号,就不怕人来找事。”
“母亲,我也是这种看法。”
“另外,关于他说你的身世......为娘想,你已经长大了,应该去找找你的亲生爹娘,把未尽的孝道尽了。这样,你才能真正打开心结。”
岳平看着岳三娘,热泪盈眶。原本他想如果自己寻亲,定会伤了三娘的心。没想到,三娘竟会主动说了这话。三娘仍然是自己心目中顶天立地的母亲。顿时,感激、感动等情绪涌出,岳平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
岳三娘拿出绢帕,给岳平擦泪:“孩子,别哭了,娘知道你受苦了。”
两人稍作平息后。岳三娘接着说:“平儿,给娘看看你大腿外侧的胎记。”
岳平放下碗筷,坐到床沿,把裤子褪至大腿,皮肤上一只红色的鸢尾状胎记清晰可见。岳平抬起头问:“娘,看它干什么?”
岳三娘接过岳平的话头:“平儿,当初你亲娘把你交给我时说过,如果日后有缘,就凭这胎记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