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城人都知道,萧南的宗教圣地——伏龙寺有五大殿。其中,青龙殿等四大殿堂分处外围,众星捧月似的簇拥着位于中部的白龙殿。白龙殿在五大殿堂中最为华丽和高大。
白龙殿有三层,最下层是老百姓拜跪拜祈福的地方,中间那层是伏龙寺的贵人们议事的地方。兼收是议事机构的最底层,他的头上有专职管辖兼收的中师,宏观管理各项事务的上师。议事一般由上师组织,只有重要的议事内容,主持才会参加。
而白龙殿的第三层,是历来伏龙寺的主持修行和寝居之地,是整个伏龙寺最神秘最核心的区域,是萧南各大宗寺的灵魂地带。在这里,一代代的主持不断地努力,发源了萧南各大宗寺的核心信念和制度,真正形成了和萧北以布托寺为代表的宗派分庭抗礼的重要思想。无论是宗教上,还是历史上,这里都地位崇高。
而巴兼收接受上师亲自问询的地方,就在白龙殿,可见这件事情的重要程度。
泰福和巴兼收拉拽着到了白龙殿的二层,两人到大殿中间跪下。泰福看了看四周,只见整层殿堂宽广、肃穆,墙面和顶上镌刻各色壁画,周围褐色的座椅上坐满了衣着华丽的僧人,他的正前方,坐着一个身披黄巾、带着眼镜的严肃男人,稍微下面的位置上,坐着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
“把岳平带出来。”那个健壮的男人发话。两个僧人架着岳平出来,丢在泰福的旁边。见掌柜身上没有伤痕,只是有些疲惫,泰福稍稍放心。
“巴伦,你说说事情经过。”那个健壮的男人说。
“好的,上师。”原来,巴兼收的全名叫巴伦。那个健壮的男人就是伏龙寺的上师。
泰福想:那么,身披黄巾的男人就是主持了!这种排场和规格是自己从没有经历过的,一时有些紧张,连忙把头埋得更低了。
巴兼收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肯定地说:“一定是福兴的货有问题,才会让主持的贵体受到侵害。”
听到这,岳平忍不住开口了。“送货到贵寺时,巴兼收是验收了货的,怎么能说我们的货有问题呢?”
“巴伦,你怎么说?”上师又问巴兼收。
“报告上师,那批货我确实验了货,每袋货看起来质量一致。可是,谁会想到,福兴会做这么深的手脚呢?”
泰福说:“恳请上师,把货物给小人看看。”
一心想查出真相的上师,在征求主持的同意后,从白龙殿的三层把那袋白浪槚拎了下来。
泰福见里面的槚,从外表看,确实是福兴出的货。他想,槚本身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主持喝了却身体不适,会不会是主持的身体本身有问题呢?但是他不敢质疑德高望重的主持的身体状况,这会给萧地的宗派带来巨大震动。他跪在原地,一言不发。
“怎么?无话可说了吧?”巴兼收说。
“有什么话直接说,我们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上师说。
岳平刚才也仔细看了槚的品质,他说道:“从条索的干燥度和长度来看,确实是我们的货,但是我们的货一直没有问题,除非......”
“终于承认真相了。就是你们福兴搞的鬼。”巴兼收忍不住叫了起来。
“除非什么,把话说完。”上师问。
“除非,除非贵主持的身体......”岳平紧张地说。
“放肆。”没等岳平说完,上师喝断了他的话。上面端坐的主持眉头扭在了一起。
岳平的这句话,果真触犯了圣颜。这种质疑萧南宗派最高领袖的身体健康的话,无疑于在殿堂形成一股风暴,大家瞬间紧张起来。上师是主持的心腹,他必然不允许这种质疑来威胁主持的声誉和萧南宗派的稳定。
那上师喝道:“好大的胆子。既然已经承认了这袋槚是你福兴的,事情就已经查清,你还敢乱扣帽子、制造事端。”
“确实是我们的货。货本身没有问题。我敢保证。”岳平说。
“你还在狡辩,来人,给我庭杖五十。”刚才那两个僧人拿着家伙,上了堂。
“别别别,是我们的货有问题,放了我家掌柜的吧!”泰福在旁边求饶。
“既然承认为商不良,更应该庭杖。”上师好像下定了决心,要给岳平点颜色。
巴兼收在旁边冷笑着。右上方第二座的一个贵人,那是分管兼收的中师,名叫顿拉,此时也露出了一丝哂笑。
那两个僧人把岳平伏身架上行刑的条凳,使劲拉下衣裤,然后用木仗一左一右地打向岳平的背部。岳平从来没有受过这种苦,惨叫顿时响彻大殿。
一杖又一杖,岳平的背上绽开了口子,血从里面流了出来。痛苦随着神经传到四肢,岳平下意识地伸直了腿。这时,大腿上那只红色的鸢尾胎记,像充了血一样,清晰可见。
那上师看到了胎记,大惊失色,忙看了一眼坐在上面的主持。主持也面色惊惶,他给上师递了一个颜色。上师立马暂停了行刑,说:“今日还有其他要事,先把这小子押进大牢,剩下的庭杖下次再行。”
把岳平押下去后,泰福也跟着下去。主持发了话:“昨日未议的萧北布托寺的法事入侵我萧南事宜,今日继续议。”戛然而止的行刑,让在座的贵人疑虑重重,但见主持和上师都发了话,就顺从地议起其他事情来。
岳平被扔在押房的牢里,泰福扶着他伏身躺下。见他背上皮开肉绽,泰福心痛不已,忙从怀里拿出银子给那两个僧人,请他们照顾好岳平,自己则回福兴拿治疗创伤的药。
到了福兴,正遇见策马回来的金秀,忙问白虎那边的情况。
金秀说:“白虎到了黑风寨,给娘说了这事。娘这会儿正召集各帮派的‘槚马古道绿林军’,明天就能到位。娘让我回来给你说,如果实在不行,就举事围攻伏龙寺。”
泰福一听,心里有些慌乱:这种方法是下策,无疑把浑水搅了,以后福兴还怎么在康城立足?他对金秀说:“今天伏龙寺的主持亲自发话,等于救了掌柜一命,我看里面有猫腻。你先在店里等我,我去寺里再看看动静,有风吹草动,我及时给你回话。”
作别焦急的金秀,泰福拿着药,匆匆又往伏龙寺去了。
来到押房,两个僧人见泰福来了,忙走了上去,把之前泰福给两人的银子还了回去。
泰福看到白花花的银子两人居然不要,心里那块石头更加沉重,赔笑说:“两位兄弟,一点小意思,你们收了吧?”
两人摇了摇头。泰福阴云密布地走进牢房,看见一个白衣僧人坐在岳平一旁,手里正忙着。
泰福紧张地大步走进,见那白衣僧人正在岳平的背上敷药。小主人好像呻吟声小了些。泰福心里放心了大半,可是,新的疑惑又上来了:这是谁?为何给掌柜上药?
“请问,您是哪位?”泰福问。
那白衣僧人好像没有听到泰福的声音,继续给岳平上药。等敷好药后,他对那两个僧人说:“你们两个好好照顾着,听见没有?再过两个时辰,再给他敷一次。”
两人诺诺答话,低头站着,直到白衣僧人走出不见,才抬起头来。
泰福大惑不解,问两:“两位兄弟,那人是谁?”
“是我们伏龙寺的寺医。哥哥,以后你别给我们拿银子了,被寺医知道,我俩就惨了。你放心,寺医吩咐了,我们一定会照顾好你家掌柜的。你就先走吧。”两人说。
听到这话,泰福只得拿着药,离开了押房。站在伏龙寺的院子里,他大惑不解,今天的一系列事情真是蹊跷!但是,他也无法知道真相,只得回了福兴。
金秀见泰福回了,走上去问事情情况。
泰福说:“恐怕掌柜暂时无大碍了。你回黑风寨给老夫人报告,让她暂时按兵不动,静候音讯。”
金秀也感到困惑:“这这么回事?”
“我也不知。”泰福又把之前在押房遇到的事情,给她说了。
金秀虽然闹不清楚原委,但是以防三娘着急,飞快地去报信了。
而那白衣寺医离开了押房,径直去了白龙殿三层。主持和上师早在那里等候。
“怎么样?”主持率先说话。
“已经上了药,只需要休养了。按照您的吩咐,我把他的血带了来。”寺医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里面装着他趁岳平不注意时,从他皮开肉绽处取下的几滴鲜血。
上师从主持身边走向寺医,接过小瓶。
“好,没你的事情了。你先下去吧!”主持说。那寺医诺后,退出了殿堂。
上师拿来一只小碗,又取了一根针,消毒后,恭敬地说:“主持,请您忍着点。”主持点了点头,上师刺破主持的指腹,血滴进小碗。接着,他打开寺医递上的小瓶,把血倒入小碗。
主持凝神地看着。一滴血从小瓶流到碗里,短时间内,和之前的血滴融了。主持怔怔地站在原位。
“果然是他。”上师的目光突然变得遥远。
“刚才看到他腿上的鸢尾胎记,我就明白了。”主持说完,挽起自己的衣袖,在手臂的外侧,也有一只相似的鸢尾胎记,“他,果真是我的儿子!”
主持和上师相对无言。无数的镜头在两人的脑中盘旋,主持冷静的眼里居然有了泪光。
半晌。主持说:“一切都是缘分,我去看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