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夜犹记得那日。
因追寻到莫羽的行踪,便派遣手底下数十名兵将去往查探,不料想尽数死在了路上。
她连夜交代了城中事物,派遣了昔日陆行舟最为信任的老神仙暂代职务。
老神仙一再推脱,道是能力微薄,当不起如此大任。恐辜负了陆夜的期望。
她神情肃穆,同他说,“咱们之间谈不上辜负二字,本君从未对你有过期望。”
老神仙一时哑语。他记忆中的陆夜,是先城主手把手教大的,永夜城重礼术,乐理极负盛名。她虽生着一副傲骨,从不吝啬分毫温柔给旁人,对其却彬彬有礼。
这样嘴损的陆夜,他头次见着。
老神仙终是应了此事,陆夜眉头舒展,裹了一大袋的衣服干粮,将永月宫小半的钱财统统收进储物专用的结界中。
月莺树的水波光纹顺着小路,通过玉石壁的荷花池,越过老神仙的头顶,撒在了她紫色的衣衫上。
陆夜嘴中振振有词,声音极小,老神仙听不清,只见光纹慢慢消失,化成了一个用水做成的信封。里头应当有字。
她塞给他,“务必看管好,本君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哥哥他可能在我前头回家,帮我转托于他。”
老神仙蹙眉看被强行接收的信封,长叹一声,“城主定要速速归城,老朽,顶不住啊。”
他是作古之人,半个身子截在黄土里。这老胳膊老腿的,怎能斗过朝堂上年轻气盛的小兔崽子们?
陆夜一手嗜血,是夜出城了。
线报所指,神域的‘仙来客栈’家的小斯,道是见过一位赤衣女子,与他们作出的画像十分接近。
几名永夜兵顺着小斯所指着的方向沿路调查,线索仅在百步远裁缝铺中断了。等再查到踪迹,则是派出去的另一批人回报。
地点是与仙来客栈八竿子打不着的反方向,延伸个几百里。
一家名为‘魅’的酒馆。
陆夜决定先去仙来客栈,行了七八日有余。并不御剑,恐引人注意。
客栈所处的街道并不繁华,西处门朝东的为当地书香世家,修的是天地精气,吸取细小的生物灵气。
“白家又死人了?”从客栈走出一麻衣男子,畸齿翘唇。
门内又紧随着出来一人,武夫打扮,“可不是嘛!你说说三天内死了多少人了,得有六七人了吧?而且还偏偏挑着白家一家,真可怜。”
麻衣男子嘿嘿笑了,“你可怜他们干什么,人家可是大户人家,自小养尊处优,该是那白家反过来可怜咱们。”
“嘘,别说了,有人盯着咱俩。”
二人一齐回头,果然看到一人,正向此处观望。看样子,品穿着,定是有点地位之人,不好招惹,匆匆离了。
陆夜回过神,思着方才二人的对话,心中不免产生疑虑。这白家一连没了六七人,按照神域的风俗,定会有许多仙门世家争着破灾,以快速在神域提升地位。
怎得白家就凄凄惨惨,无人问津呢?
大抵是书香世家,修的法术太过罕见,性情也与其它浮躁之人不同,在神域中混的不是那么风生水起。
这样的人若是嘴再欠点,足矣拉仇恨。因此,没人营救实属正常。
陆夜扶额,她造歪理的本事越发强大了。
于是进仙来客栈要了住所,小鼾一会儿下了一楼大厅,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
店小二披着汗巾过来,陆夜留意到他腰带系着一块牌子,刻着字符。符咒此类的功课,乃为她薄弱项。所以上头刻着的字符是何种含义,全然不知。
小二弓着背走到陆夜面前,她不急于点菜,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问他,“伙计可有空闲,是否能陪我聊一聊人间琐事?”
小二低着头,眼不瞧桌上的银子,回道,“小姐口中的人间琐事,是为何物?”
陆夜撤下头上的金钗,攥在手里晃悠,“那就说——西边的,如何?”
“如小姐所愿。”小二取来布擦桌子,上了两瓶酒,给陆夜斟满。“事情要从三天前说起……”
白家的大小姐名换白央儿,舒雅恬静,小小年纪诵得《六方史》,一炷香时间便能作出篇文章,可谓是,文采横溢。
陆夜由衷佩服,《六方史》是一本杂长且毫无用处的书,背过之后,一不能提升修为,二不能提升修为,向来不大重视。
眼瞧着,白央儿到了出嫁的年龄,提婚的江郎才子从白家大门口一直排到了东边的裁缝铺。
按理说,白央儿眼光再高,也该从这里选出一两个如意的,试着接触接触。不曾想,前来提亲的这些人中,一位也没有瞧对眼的。
小二着重重复,“您听好了,是没有瞧对眼的。也就是说,白家大小姐不仅不喜欢他们,且十分厌恶。”
白老爷心急,想着自家女儿在优秀,过了成婚的年龄还未出嫁,怕是要遭人背后嚼舌根,道是央儿有疾病,这才一直拖着不成亲。
白家上下为了此事想了诸多办法,找了神域所有的才郎,白央儿才从数百位中挑出一个。
白老爷正欢喜时,看到女儿选中的是神域第一公子柳修时,吐了一口长血,死了。
此般荒唐的事情立刻传遍了六方。白央儿借着父亲归天,劝回了所有来提亲的公子,自此,白家门口空无一人,大小姐白央儿至今未嫁,如她父亲担忧那般,被人嘲笑身体带特殊的疾病。
白老爷死后的第四年,央儿不用再为其守丧,一人挑着行礼去找当年她选中的柳修公子。
她寻寻觅觅又三年,问了许多人,他们都道柳修公子的府邸就在这周围,可此地临近城中边境,一片枯草,冷清凄凉。
此时的央儿并不晓得,柳修公子的家早在很久以前化成灰了。至于当初是如何化成的灰,也只是传言,府中住了一位妖女,日日迷惑柳修公子。
柳修公子毕竟年轻,经受不住美色的诱惑,渐渐只知寻欢作乐,丝毫未察觉妖女正一点一点吸走他的修为,毁了他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