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转的发生,也首先从上层阶级开始。
那些官太太、官小姐们,在疯狂跟风了半月之余,开始觉察不对劲了,就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标志着身份富贵、奢侈品味的月季,居然开始烂大街了!
不提同为上层人士,大家品味一致也就算了,至少说明大家都是有钱、有身份的人家。可是,堂堂一县的郡主,居然和大马路上的屠夫娘子撞衫是什么鬼!不但撞衫,连头上插的花、鞋子上绣的纹绣,居然也是一模一样的月季!
也是从此时起,那些上层阶级的贵妇人们才惊讶地发现,逛个街,居然街上人人都戴得月季!如此幡然醒悟,恨不得狠狠抽半月前的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因为她们发现,月季原来是如此得俗不可耐、粗鄙不堪,俗到自家随便一个下人的娘子,都可以簪朵月季戴在头上!
在这样的风气影响下,月季迅速在上层阶级失宠,那些贵夫人们恨不得和月季撇清关系,将之前赶制的纹有月季花样的衣服、鞋子、帕子通通烧掉。什么,我之前最喜欢月季?!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胡说!
上层风气的转向,也迅速影响了底层风气和经济。
首先,就是月季再也卖不出去了!月季的价格大幅下跌,而大多数跟风卖的商贾、改行种月季的农民,都是在月季已经相对高价的时候入手的。那些早些时间入手并早早抛掉的人,的确是大赚了一笔,如果只如此早早收手,倒也算是一赢家,但多数人心都抵不过那个贪,在尝过甜头以后,都是投入更多的本钱,想继续赢更多的利。而那些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只跟风的外行人,就更别提了,都是在月季已涨到高价的时候才入的手,谁都以为月季的价格只会攀升,哪想这价格说跌就跌,不但本钱收不回,且因这月季又不像粮食、种子之类,还可以屯着慢慢卖,鲜花可是有花季的,只一季过后,自己的本钱统统打了水漂。
如此,这些跟风之人哀鸿一片。拍着脑门想了想,才发现这一切的源头,不都来自那白府大少爷万金购买一盆月季开始吗?于是所有这些郁闷血亏的人,都仿佛找到了一个出气口般,纷纷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白府头上。一时间,白府的墙头、大门上,总是时不时地会被泼各种脏东西,而白府的铺子,也总是被人暗搓搓地各种使坏、找茬。
白府上下顿时焦头烂额、人人自危。而白府的大少爷收到这风向转变的时候,已经离府尹夫人的生辰只两日了。他怒不可遏地将万金购买的这盆月季,狠狠地砸在地上,并仿佛不解气般还踩踏了两脚。因为花万金购买一盆月季的自己,此时不但成为了最大的笑话,还成为了众矢之的,最重要的,就是在这样的风向下,府尹夫人是绝对不可能收他这盆月季的!
在白府大少爷气急败坏的时候,这厢呢,小小则带着一盆名贵的墨兰,拜访了少尹夫人,将此作为献给府尹夫人的生辰礼。
云锁在回去的路上,忍不住问小小:
“小小,如何只送一盆墨兰给府尹夫人?……且,府尹夫人又不喜欢墨兰,她不是……喜欢月季么?……她会收这盆墨兰么?”
小小看着落满地的月季花瓣,在行人和车轮的碾压下,污糟又破损,有种颓然、沧桑的美。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她喜不喜欢墨兰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需要向人证明,她喜欢的不是月季!……那还有什么花,比素有花中君子的墨兰,更能向人证明她高洁的品味呢?!……其实历来文人、贵妇喜欢这,喜欢那的,都不过是婉转向人表明自己罢了……所有的喜欢里,都有着一个‘我’啊!”
云锁半理解半糊涂地想着小小说的话,又突然意识到般,问:
“你如何知晓府尹夫人会不喜欢月季的?……小小,你这妮子,暗中是不是做过了什么!”
“我就是趁机赚了一笔钱。”小小微微得意地笑到,然后将过程对云锁慢慢道来。
在白大少爷花重金拍下那盆花后,小小就让小六子做了三件事儿。
第一件,就是让小六子悄悄地大量收购所有临海市及周边县城的月季,大量囤货,这样一来影响了月季的价格,让其迅速攀升,二来,也会形成市场上月季供不应求的假象,导致大量外省的月季流入临海市。在月季价格开始攀升的时候,小小就停止再收购了。
第二件,就是让小六子放出府尹夫人喜欢月季的消息,并在抬月季的同时,猛踩其他花的象征,将月季打造成临海市上流阶层的奢侈品。
第三件,就是在月季价格攀升到一定高度时,将手中屯的月季抛售出一半,狠赚了一笔;又将手里另一半月季专门售卖给底层的人,让这月季,从奢侈品的神坛上跌下来,成为烂大街的象征。
听小小解释完,云锁似懂非懂,思虑一会儿,疑惑地问:
“可是,你如何得知那些贵妇、小姐们都会跟风喜欢那月季呢?……你又如何得知所有人都会跟风买卖这月季的生意呢?”
“这叫‘偶像效应’,以及‘博傻理论’”。
“????”云锁黑人问号脸。
“‘偶像效应’很好理解,就是只要找个地位够高的贵妇做标杆竖立在那儿,其余地位不如她的,都会跟风模仿她,这背后的心理,其实是她们希望‘成为她’。”小小心里补充道,如果你看过后世的奢侈品,就会知道这样的跟风效应可以产生多大的经济效益了。
“至于‘博傻理论’,就是说,每个人都觉得不管用多高的价格购入货物,都以为后面会有个傻子会接他的盘,殊不知,他们,就是那个接前面人盘的傻子。”
“……所以,这些人怎么这么傻呀。”云锁叹气道。
小小看了她一眼,暗道,如果你见识过后世股市的残酷,就会知道,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那个傻子。这就是人性,你会害怕被潮流抛下,会害怕成为那个“错过便宜的傻子”,也会害怕,成为那个“赚的不够多的傻子”……种种害怕下,自己就成为那韭菜了。
云锁怔怔地盯着小小看了一会儿,然后复叹口气道:
“小小,幸好你是那重情义的人……不然,有时候我觉得,你深不可测的……有点可怕……”
小小:“……”
扎心了,姐们。/(ㄒoㄒ)/~~
另一边,白府白大少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一个月来,总觉得这件事情的背后,就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着一切,整个事情的走向太奇怪了。
直到少尹府管家传来消息,说那“万物生”当铺的掌柜,送给少尹夫人一盆墨兰,作为给府尹夫人的礼物后,才勃然大怒地将手中的茶盏猛地掼在地上: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真当我堂堂白府的地位,是你个小铺子就可以撼动的么!”
他眯着眼睛枯坐了会儿,然后招手让管事的过来,轻轻吩咐了他几句……
另一边,小小忙完少尹夫人的委托,就又驱车赶往肇阳县,去看看柳圣手和Robert的东西方医术研究,是否有碰出令人惊喜的火花。
进了妙医堂通报后,就有小童出来,引小小一行入后院内堂。不知是否是小小之前一战成名的缘故,妙医堂众人对小小的态度,非常明显地都恭敬了许多。
入了后院,还未进研究室,就有一披头散发、须髯成结的老头儿癫头癫脑地从屋里跑出,激动地大力握住小小的手,有点狂热地对着小小哈哈大笑,直叹“你这闺女,真真是上天送给小老儿的福星啊!”。看柳圣手那充满血丝的眼睛,小小抚额,老人家,你这是几天没有睡觉了?这么疯狂地熬夜,您可有点作老人家的自觉不?!
柳圣手像个孩童般,兴奋地将小小拉进了研究室,滔滔不绝地向小小介绍着这半个月来他的发现,就像一个孩子发现了新奇的玩意儿般,迫不及待地要和别人分享他的快乐:
“罗伯特这次带来的药啊,帮老朽攻克了许多我曾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也扩大了老朽编撰的《本草集》品类,不曾想在我大秦朝以外,还有这许多有意思的草药、花植……”柳圣手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放空,脸露向往,“还有啊丫头,你不知道这罗伯特研究草药的手法也是奇特,那什么……蒸馏法,给老朽开拓了新的研究方向……老朽惭愧啊,曾自认为大秦朝第一圣手,获‘医痴’称号还洋洋自得,哪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真正是只井底之蛙呀……”
见老人家说着说着,就把自己带到伤感的沟里了,小小忙安慰道:
“若您老都如此妄自菲薄,那天下郎中岂不都要摘帽自封医术,只敢自称是那蒙古大夫了!……您老是井底之蛙,他们就是井底的蛤蟆蛋蛋了!”
虽知这小妮子只在说笑,柳圣手还是被逗得“哈哈”大笑,手捏胡须,满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