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把小六子让进屋,给他倒了一盏茶后,才问起林海事情的前因后果。
“我另一兄弟的好友,正巧此次也在于府别庄外院帮工,更巧的是他与林大哥同屋,关系非常熟。据他所述,那日原本大家都聚在谷房里打稻壳,中途林大哥被府里管事给叫了出去,虽不知具体吩咐他何事,但那同屋正巧彼时出去上茅厕,途中遇见过林大哥,见他怀里抱着许多的柴火,就猜测林大哥应是被叫去内院厨房送柴火的。我特地问了,那小妾的房并不在外院去往内院厨房必经之路上,所以林大哥不可能在去的路上恰巧路过,又恰巧起了‘歹念’要偷看那劳什子小妾洗澡,何况林大哥如何得知那个时间段那小妾就在洗澡呢?!要说林大哥特地绕过去偷看就更不可能了,先不说林大哥认不认得路,就算认路,这一路走过去,就不会被内院小厮丫鬟看见么?如若被看见,肯定会被赶出去啊,如何可能一路顺利地绕过去?!所以,林大哥铁定是被诬陷的!
而且,他还,他还说……林大哥并不是被押着去县衙的,他是被人像破麻袋一样背着送去县衙的,因为在此之前,林大哥已经被拷打得不成人形,昏迷不自知了……这件事庄上许多下人都知道,只是都被下了禁口令……”
说着说着,小六子就哽咽起来,过了这么几日,小六子还是无法接受,这么好的一个人,居然死得这么凄惨。
“你这兄弟的好友,可愿将来出来指认于府,做人证?”
“我已说服他作证,并将他和他的家人都安置保护在一个地方了。”
“如此甚好!但这只是第一步,我们还需收集更多证据,尤其需要可以扳倒白府的证据……”
俩人正在商议,云锁却着急忙慌地敲门进来,道:
“小小,刚县衙传来消息,说两日后要拍卖我们‘万物生’的当铺!这可如何是好?……才过几日,就等不及要拍卖我们的铺子,这是不想给我们活路啊!”云锁又怕又怒,着急忙慌地赶回来将消息告诉小小,就是下意识地相信,也许小小有办法解决。
果然小小听了消息后,却没显任何的焦急,只安抚云锁道:
“不妨事,只这两日,儿就想办法先将铺子给拿回来!”
……
再说于老爷,在被白子怀一通斥骂后,气得直哆嗦,回到自己的府邸后,还是越想越生气,这白白给他人做了嫁衣不说,居然还傻傻地将把柄给人递了去,可不就是那竖子所说的,“蠢而不自知”么!
还好,王掌柜那里没有将自己的蜀锦给断供了,不然这真正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两边都落不着好,损失大了去了!这样两厢一对比,“万物生”当铺那小丫头实在是比白子怀厚道太多,就是可惜……不知是否有办法可以将这丫头的铺子给吃下来,还可以以此为由让这丫头对自己感恩在怀,再以此挟恩让她对自己投怀送抱……想着想着,于老爷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正想得美,就有管事过来通报:
“老爷,铺子里的蜀锦已经卖断货了!”
“‘万物生’当铺那丫头,前两日不是刚送了下一季的蜀锦过来么?”
“但是,她只送了样品,并不是货品……”
“那就再去着人问她要啊!怎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要来回禀我!”
“……属下去着人问过了,她回说自己的当铺被查封,蜀锦都在铺子里,无法帮我们拿货品。”
“……那直接去问王掌柜呢?”
“王掌柜早已回蜀州,老爷您是知道的,他不在玲珑镇的时候,我们都是向‘万物生’当铺进的蜀锦……”
闻言,于老爷也犯了愁,在屋子里开始来回踱步,犹豫不决。虽然自己内心是十万分地想帮那丫头把她的铺子给拿回来,可是今天白子怀也说了,自己已然是和这该死的白府绑在了一条船上,如若自己去帮那丫头把铺子要回来,那白子怀肯定就不会放过自己……
正两厢犹豫间,又有下人来通报:
“老爷,珍宝阁少东家拜见!正在会客厅等您呐!”
于老爷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又确认了一遍:
“你说什么?谁拜见?”
“奴说珍宝阁少东家拜见!是珍宝阁少东家他本人!……老爷快去会客厅吧,他正等着您哪!”
等于老爷确认了小厮口中的少东家,的确是自己所理解的那个少东家以后,立马捞起衣服下摆,急忙忙地往前厅奔去。等到会客厅前,又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番衣冠,将腕处的褶皱都掸了掸,才假装淡定地入内。
入得会客厅,就见一青年公子背对大门,站立客厅中央,似在观摩壁上一幅对联,上书: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是于老爷自个儿写的,也是自认为最得意的一副字,因此挂在会客厅最显眼的地方,以往宾客拜访,也是最先会对这幅字品评赞叹一番作开场。
再看这青年公子的装扮,头束嵌宝紫金冠,身着百蝶穿花箭袖,脚登青缎白底小朝靴,腰挂美玉配五彩丝绦,真正华美无双。此时听到有人进来,便回转身望过来,果然如传言般,脸上戴着一张赤金造、犼面纹的薄面具。玉树临风、文质彬彬,只这少东家的身量似乎不怎么高挑,长身玉立似一女子,和那“万物生”当铺掌柜的身形肖像,无怪乎有传言说这少东家可能是个女子呢。
于老爷边混想,边打着揖进来告罪连连:
“失敬失敬!不知贵客临门,有失礼数,还请少东家宽恕则个!”
那少东家却并未作声,轻轻地回了个礼后,就似随意般走向左侧中间座位坐下。
于老爷不明白这少东家如此做派是什么个意思,但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坐在少东家上首的,因此只能局促地站在那儿,不知该作何反应。
索性少东家身边一中年男子发了声,及时挽救了于老爷的尴尬,看其身份,似乎是贴身管家:
“于老爷莫怪罪,我家少爷近日偶感风寒,失了声,今日由在下代为传达少爷的意思,失敬之处,还请于老爷海涵。”
于老爷忙道不敢不敢,并询问少东家此次拜访缘由。
管家递给于老爷几张纸,于老爷一看,却是张合作的契书。管家在一旁解释道:
“想必于老爷也听说了,我珍宝阁欲在此地开设分阁的传言,此消息的确不假。
但一来玲珑镇距离京城遥远,二来我家少爷事务繁忙,一年到头总在各地奔波,因此这分阁并不由我家少爷直接管理。
少爷欲在玲珑镇寻一合作伙伴,一起开这铺子,铺子冠我珍宝阁的招牌,货物一切都由我珍宝阁提供,但我珍宝阁并不派人直接管理,只交由当地的合作伙伴处理一切事务。所获利,我珍宝阁只抽取一成,每年我们会派人过来领取。详细的,我们已写在契上。
此次我们来玲珑镇,也考察了几日,发现于老爷的布庄,经几代人辗转流传,到于老爷手里,不但没有没落,反而有蒸蒸日上之驱,因此我们少爷决定与于老爷合作开这分阁,不知于老爷意下如何?”
于老爷被这大馅饼兜头砸得眼冒金星,一时怀疑自己是否听茬了?说话也禁不住地磕巴起来:
“你,你说,少,少东家,找,找老朽合作?找我合作!”
“是的,我家大少爷属意您,欲与您合作开珍宝阁分阁,不知于老爷可否给我们大少爷这个面子?”
“可是,可是……为什么会是老朽?”
“一来,因为于老爷于自己布庄和布坊都管理有道,二来,虽然我珍宝阁号称卖天下所有好物,但针对不同地方开的分阁,在卖的货物上,却要针对当地民众的喜好。我们几日观察下来,发现在玲珑镇上,布匹的销售,是远比其他货物更畅销的,因此我们也决定在玲珑镇的分阁里,我们着重贩卖布匹和成衣。此次我们不光带来京城时新的布匹,更是将山西潞绸、杭州的杭缎都带了过来,保管在此地将我们珍宝阁的名号一炮打响,生意兴隆!……鉴于此,我们觉得,在卖布匹的生意上,玲珑镇谁也没有资格可以和于老爷您相提并论了,因此经过慎重思考,我们大少爷决定与您一起合作。”
于老爷愣怔一瞬,花了一段时间,才将管家的话都消化完,然后就有狂喜不断冒出。
可不是么,在卖布的生意上,在玲珑镇,我于某说是第二,还没有人敢说第一呢,连白府那竖子都得靠边站!
这可真正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瞌睡来了就有枕头递上!刚从白府吃了瘪,还以为会两边得罪都不落好,结果却杠上开花,睡着都能摸到王牌!白府算什么,我于某可是珍宝阁在此地的代理掌柜!
狂喜简直抑制不住,于老爷连忙应下:
“哎呀,老朽承蒙少东家青眼,定不辱没你珍宝阁的招牌,将珍宝阁做大成玲珑镇第一商户!”
于老爷边说,边手有些哆嗦地持笔准备在契书上签字。哪知刚拿起笔,手上的契书就被管家给一把抽走了,于老爷有些愕然。
管家却不改语笑焉焉,道:
“于老爷先不急。您有一句话说对了,那就是,我珍宝阁不论在什么地方,都是第一大的商户!”
于老爷仍是不明白管家的话,忙起身作揖道:
“愿闻其详。”
管家却笑而不语,半晌,才问道:
“请问于老爷,在我珍宝阁来到这玲珑镇之前,哪家是此地最大的商户?”
“是白府……您是说……”于老爷瞪大了眼睛。
管家笑了,点点头,道:
“于老爷,我珍宝阁的招牌在这里,是不可能屈居他人招牌之下的。虽然我家大少爷非常属意您,但在您证明有能力将这些障碍扫除以前,我们并不放心将珍宝阁的招牌交到您的手上。什么时候您将障碍扫除了,什么时候,您就是此地珍宝阁的大掌柜!”
说完,作了个揖,一行人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