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兖州府,寻芳阁内。
寻芳阁是兖州府内最大的青楼,往日这个时辰,总是宾客盈门、人声鼎沸的,今日却悄然幽静,只悠悠丝竹声飘过。
不明真相的老主顾们路过,都忍不住向内瞟两眼,暗地里乍舌,这是谁这么大手笔呢,居然将整个寻芳阁给全包了。
中庭的露院子里,围坐着四五个锦袍束冠的男子,每一人身边都坐着两个花魁服侍于左右。
其中一蓝袍留须男子大马金刀地跨坐着,左拥右抱着两边的花魁,用一口怪怪的汉语道:
“欧阳老弟,在如此美色前,怎地还如此哭丧着一张脸?莫不是上面那臭娘们,又给你吃排头了?”
被他点名的,是正坐其对面的另一位紫袍中年男子,闻言他更是将脸彻底寒了下来,将手头的清酒一饮而尽,然后“咚”地一声将酒杯拍在案桌上,没有留意到有那些许的残酒滴下来,落到他那绣有犼面银纹的衣襟上。
“呔!别提了!”欧阳掌柜叹口气,一脸糟心事的样子,“朴兄,愚弟以后怕是再也不能与你合作了,这趟货只怕是最后一次了!”
“甭呀!咱兄弟两个不是一直都合作得好好的?欧阳掌柜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还不是一直压着愚弟的那个……娘们!她好似对我等的合作有所察觉,昨日将愚弟近两年来的账册都收了去验看!只怕……这次以后,愚弟就与朴兄是永别了!”着,这欧阳掌柜又烦闷地喝了口酒,一副生无可恋脸。
那蓝袍男子看着他,眼神微微一闪,撇嘴道:
“诶呀,兄弟为弟弟你感到委屈和不平啊!那臭娘们虽是你们万物生的老板,但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哪一桩事不都要靠弟弟你来安排打点?句实在的,这万物生可以没有她这病歪歪的名义老板,却绝对不能没有了老弟你啊!
如此犬马功劳,怎地,她想拿你就拿你?!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要兄弟,弟弟你就该趁此机会,将她给咔擦了!反正这万物生上上下下,哪个还敢不认老弟你了?!”
闻言,那欧阳掌柜却并未回答,只把玩着手头的玲珑翡翠酒杯,良久,他慢慢将酒杯紧紧捏在手里,表情也随之狠辣起来,就好像刚刚在心底下了个决心般。
他缓缓站了起来,然后作揖道:
“朴兄,既然货已送到,愚弟还有事,就先行回平凉城了。”
欧阳掌柜的表情变化,都被那姓朴的看在眼里,他暗自得意,口里却道:
“既然欧阳老弟有事儿,兄弟就不便留客,自当去罢。”
话音刚落,他身侧位的另一下属着急了起来,忍不住插话道:
“欧阳掌柜,这批货我们还未验看呢!”
姓朴的男子瞪了他一眼,道:
“在下与欧阳老弟暗地里合作这许多年,某能不信任欧阳老弟?!……不过这批货的确事关重大,主上嘱咐几次不能出差错,要不……欧阳老弟多担待则个,兄弟走个流程,粗粗验一验?”
“朴兄这话作甚!验货本就应该,是愚弟因事着急,反倒让朴兄难做人。……来,各位请。”
着,他将在坐所有人都引到庭院中央,一起围着十几个白木箱子,并命人将所有箱子都打开。
只见这十几个白木箱子里,赫然躺着一排排的火雷子、火铳、短炮等火器。
姓朴的随手拿起一只鸡卵大的火雷子,颠吝,问道:
“这些,就是新朝火器部研发的最新一批火器?”新朝,就是新大秦王朝的简称,为了区别京城的大秦朝,时下的人都将秦仁后建立的大秦王朝简称为“新朝”。
“当然,月前刚研制出的,比之以前的更轻盈,爆炸力更大!”
语毕,欧阳掌柜也随手捡出一只火雷子,轻轻往庭前一百步左右的假山掷去,只听震耳“轰隆”一声,丘大的假山顿时被夷为平地,甚至地上也被炸出一个黑色深坑来。
虽然这欧阳掌柜出其不意的一掷,将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但新火雷子的威力也立刻让他们产生如获至宝般地兴奋,尤其是那姓朴的,大嘴简直咧到了耳朵边,整个院子都回荡着他“哈哈”的大笑声。
如此验过货以后,这欧阳掌柜就带着人匆匆告别,上了马车离开簇。
至于姓朴的一干热,则继续留在寻芳阁里,呷艳亲芳地好不快哉。
姓朴的怀里抱着一个花魁,脚边一个妓子帮他揉捏着腿,眼前十几个妓子正扭着水蛇腰、半笼半纱地围着他们跳着艳舞。
他就着怀里花魁的柔荑喝了一大口酒,粗声道:
“爽!他娘的这汉族女子就是不一样,香,有味儿,哈哈!”
见他正得趣,一旁的下属也都围拢上来,有个机灵的,趁兴恭维道:
“恭喜朴大人办成主上的大事!待明日回国,朴大蓉青云直上,指日可待矣!”
姓朴的哼笑两声,算是笑纳了这下属的奉常
当然其中也不乏那正直谨慎性子的下属,迟疑问道:
“朴大人,这姓欧阳的掌柜,是否可靠?他如何能拿到新朝月前刚研制出的新火器?”
闻言,姓朴的也没有恼,他只淡淡道:
“可靠的,放心吧,既然是他拿来的,就一定是最新的。”
当然是可靠的,想当初为了搭上欧阳这条线,自己可是花了大的功夫和老本钱的。
这欧阳珋,是新朝万物生的大掌柜,仅次于万物生那位传奇女老板之下的存在。
想到那女老板,姓朴的思绪一阵恍惚。纵使自己与新朝、与这女人处于暗暗的敌对关系,他仍然禁不住想,这样一个才,若是生在我高丽,则高丽如今也不会一直夹在这新旧大秦朝之间,靠左右逢源来讨生存了。
想当初,那新大秦王朝建立之初始,下谁人不将它当作一个笑话来看,才两个县城大,连臣民都没有,居然也敢自称一国?还敢与庞然大物般的旧大秦朝叫板?当时谁都以为这新朝定只是鞑靼部的一个附属国罢了,谁能想到……
姓朴的摇了摇头,想如今这新朝,可是一个比旧大秦王朝更可怕的野兽,这发展之迅猛、势头之强,只怕即使是如今已然统一的鞑靼,也绝不敢在它面前摆架子!鞑靼能吃下这新朝?他是怎么也不相信的。
而这一切,居然都拜这女子一饶缘故!没有她的辅佐,没有她那些令人意想不到又层出不穷的手段,仅凭新朝那年轻皇帝?新朝绝对不可能走到如今的地步!至少,不可能走得这样迅猛。
新朝不是都背地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么?新朝可以没有子,却绝对不能没有女首辅!是的,这女人虽然身上不挂职,只是开了一家万物生的铺子,为新朝处理着各行各业的生意,但实际上,不只是户部,新朝上上下下其他哪个部门又是能离得了她的?她虽不挂职,影响力却与实际的首辅无异的。
虽不知为何这女子不在朝廷挂职,也许是因为女子之身,不合礼仪?又或许是因为新朝的年轻皇帝在暗地里忌惮着她?……但即使不为官,这女子做生意也是极其成功的。也是,她若没有那出众的敛财能力,能在短短时间内将新朝的国库填得那样丰满?
啧,再一次的,姓朴的暗自可惜着。
可转念又一想,上毕竟还是公平的,那样一个才般的存在,身体却一直不大好,听一到换季时就要闭门修养,一不心就会染上风寒下不了榻。
正是因为身体的掣肘,这女老板再纵奇才,也不得不把偌大生意交给底下人来打理,自己只把控一些关键地方,比如火器制作的秘方,以及和朝廷的联系等。
而这欧阳珋,从万物生在新朝扎根起,就被那女老板聘为大掌柜,掌管着万物生上上下下的各处生意,能力也是出众,听是那女老板的亲戚,才会被如此信任。
想到这里,姓朴的不屑轻哼一声,亲戚?算个屁!只要利益相关,亲母子都能翻脸!那万物生的女老板还是太嫩,看不透人性呐!更重要的,这不止关乎她万物生一家的生死,更是关乎整个新朝的命门呢,她居然也放心让他人来插足!
这么真,就让哥哥我来教你做人吧!
如此念想几转,姓朴的就又继续与身边的花魁耍乐起来,想想,又对身边的下属问道:
“明日与那大秦朝官员的见面,可安排好了?”
“大人放心,一切早已安排妥当!”
“来见的,是大秦朝陛下的人,还是大秦谦王的人?”
三年前,大秦原大皇子登基为帝,原二皇子只能蜗居在京城旁边的开平府自立为王,自称大秦谦王。
属下回答道:
“价高者得。”这是两边谁出的价钱高,他们就与哪边谈。
“哼。”轻哼一声,姓朴的就又回到花魁的怀里去了。
再那离开的欧阳珋,坐上马车后,先是闭眼独自思考一会儿,然后才对着手镜,将假贴的眉毛撕了一层,鬓角留的髯发也撕了,用帕子将画出来的厚厚唇瓣给擦了擦……一通捣鼓后,露出一张白皙俊俏的年轻俊脸来。
车前的侍卫掀了车帘进来,见他已然卸了妆,就问道:
“六爷,接着去往何处?”
“回平凉城,我有事要与林老板回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