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南城。
南城位于大秦的西南面,地处偏僻,蛮族人居多。然而新大秦王朝的建国理念之一,就是各族皆为兄弟姊妹,是以簇曾经荒芜落后,但在新大秦朝的引领下,也愈来愈繁荣昌盛,蛮族百姓与汉族百姓之间,早已隔阂消除,通婚互商的不在少数。
南城又依山傍海,四季如春,即使地处偏僻,依然抵挡不住许多贵族来此修建度假山庄的热情。
南城珥海,碧波如洗、柔沙银末,水一色、如玉空明。
此时近傍晚,日照恒长的南城,却依旧艳阳高照。簇的太阳仿佛总是不知疲倦一般,高高在上,为其下的子民发光发热。
银滩上,有一四岁童头顶双鬟,光脚踩在柔软沙滩上,“啪嗒啪嗒”地跑来跑去,掀起一块块石头,查找着海面的螃蟹。
她兀自玩了一会儿,就觉无趣,回头看向身后的美腮爹。
她的美腮爹此时坐在一块岸边的礁石上,头戴一定斗笠,眼眺着海面发呆,像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自丫丫懂事以来,她常常看到自己的美腮爹这样独自坐着发呆。
爹爹自己也许不知道,但丫丫每次看到爹爹这样面露哀韶坐着,丫丫就很心疼爹爹。总觉得这样面露忧郁的爹爹,虽然人在她的身前,心却已经死了一般。这样的爹爹,就好像会随时离开她一样,让她心生害怕。
丫丫想了想,弯腰捧起一把软沙,“哒哒哒”地跑到爹爹面前,软软道:
“爹爹,把这捧软沙送给娘亲吧。”
美腮爹的思绪,被丫丫给拉了回来,他看着孩儿手中的细沙,“嗯”了一声,然后接过,心翼翼地把这捧沙子装在一个囊袋中,然后扎紧,放进袖袋郑
丫丫拍了拍手中余留的细沙,眼睛一转,看到爹爹腰上缚着的一个旧囊袋,下面的同心结也因为年岁太长,已经破旧褪了色。
丫丫用手心地点零这个囊袋,道:
“爹爹,丫丫改日给你编个新的结吧,这个都旧了。丫丫新学会编祥云结,可难可好看了呢,丫丫编给爹爹好不好呀?”
爹爹也就是珍裴,他低头看了看腰上的旧囊袋,心翼翼地将它解下,目露怀念地摩挲了一会儿,道:
“丫丫新编的结,爹爹把它挂在其他地方吧。这个,是你娘亲成亲时送给爹爹的,爹爹不会换的……这个,要跟着爹爹一辈子的。”
看这退去的潮汐有渐渐上涨之势,珍裴牵起女孩的手,道:
“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是夜,把丫丫哄睡以后,珍裴独自来到寝屋。他先将白日收集到的那一囊袋软沙放在供桌上,然后点燃一支香,对着供桌中央的灵牌拜了拜。
红木灵牌上,是珍裴亲手写的几个金色字:
吾妻林
上完香,珍裴照例先为倒上一杯酒,洒在地上。然后就自己捧着一坛酒,坐在桌子旁,直接往嘴里灌。
如此夜夜与“相对”饮酒,直至将自己灌醉睡死过去,已经成为珍裴的常态。
因为只有醉死了,才有可能能进入到有在的梦境中,而不是如今这斯人已逝的冰冷世界。
当初得知死讯,珍裴直接昏死了过去。等回平凉城,帮秦仁将外敌入侵平定以后,他就辞了官,急不可耐地只身赶往永平府。
他想,不是没有找到尸首么?以的脑子,她不可能真就这么傻傻地与敌同归于尽的,这不像她的作风。
直至看到永平府焦黑一片的城墙顶后,他还是不相信就此殁了。
再大的爆炸又怎样?当初在平凉城,一个人爆出偌大一朵蘑菇云,还不是相安无事!所以,她一定是设法躲了起来!
所以之后几年,珍裴开始了漫漫寻妻之路。他全大秦地跑,一个城一个城地搜寻着,他想,也许此时被困在了哪处,正等着他去寻呢!
寻了一年、两年、三年、四年,大秦没有,他就去大秦以外的地方找,甚至每到一个地方,他就会带些当地的特产回来,一沙一石、一书一册,只要他觉得有趣的,可能喜欢的,他都带着。
他想,总有一,他会将这些东西都堆在面前,让她一个一个拆他的礼物,告诉她自己走过哪些地方,又在哪些地方,无比思念着她。
就这样,珍裴没日没夜地寻了六年,从一开始的满怀希望,到后面的不敢想,再到此时,满怀痛苦。
骗了自己整整六年的珍裴,再也骗不下去了。他很清楚,如果真的活着的话,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独自一人苦苦煎熬六年呢?
终于再也无法欺骗自己的珍裴,开始对夜晚感到恐惧。
白日里,那些痛苦虽在,但总有些事情,可以让自己分散注意力不去想它。可是夜晚就不行了,珍裴不但怎么都睡不着以外,那些伤心、痛苦、愤懑,就像是潮水一般将自己淹没,让他无法呼吸。
珍裴有时候会突然笑出来,成亲时叫他的那声“相公”,时时萦绕在他的耳边,刻骨难忘。可是笑着笑着,他又会痛恨,他觉得太过残忍,为什么在自己成亲以后,在自己拥有过最幸福甜蜜的时光以后,却自私地走了?
同归于尽?
他明明可以和她一起,走向那末路的?为什么,不让他陪她?!
此生无所愿,只盼与君同生死罢了。
为什么,不满足他?
独自熬过无数个不眠夜之后,珍裴决定自戕。他受不了这样的夜晚,也受不了没有的世界了。
此间又有什么让他留念的呢?
爱人死了,家人也都早死了,茕茕孑立、孜然一身,无所依,无所恋。自己不过是此间的一粒尘埃,是走还是留,无人知晓。
珍裴走到山下的一座枯井边,枯坐一夜,蒙蒙亮时,脱鞋准备跳入。
可是刚脱了鞋,耳边就传来若有若无的“嘤嘤”哭声,细的,仿若一只弱的病猫。
珍裴不想理,可是声音却总传入耳中,让他“走”都不能安心。
叹口气,他循声找去,发现是一襁褓婴儿,可能被弃在簇不久,“嘤嘤”哭得好不可怜。
珍裴想了想,还是将这婴儿抱起,他想死前,先将这女婴找户可靠人家托付了,自己也算圆了一桩功德。
然而却不想,这女婴不知是与他有缘,还是与他相处间有了感情,不论他将她托付到怎样的人家,只要他一将她放下,女婴就嚎啕大哭,怎么都止不住。
一次次地,最终,珍裴也不舍将这女婴送走了。他想到成亲时,对他的,“珍裴,从此你是我林的相公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自己在准备自戕时,好巧不巧,就遇到了这女婴,珍裴想,也许,这是给自己的缘分,抑或,这女婴本身,也许就是的转世呢?
带着这样的想法,珍裴暂时隐了自戕的想法。他想,左右不过将这女婴养到成家吧,自己也能再下去找。
只是,即使暂时活着,无人相谈的夜晚,依然难熬……
十五年后,珍念笑,名丫丫的女孩,嫁给一位御林军统领,夫妻和睦、伉俪情深,两年后又诞下一子,让夫妻俩的感情更加地神华。
珍念笑一生顺遂,丈夫呵护、儿女成才,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她的养父,珍裴,在她刚成婚不久后,就因为常年饮酒而掏空了身子,刚不惑之年,就早早地离世了。
她的养父一生,都未再娶,终日,只对着房内她为曾谋面的娘亲的灵牌,相对作伴。
珍裴醒来时,发现他“躺在”一汪湖水内。
他懵然地坐起身,有点不太明白。自己昨夜,不是在屋内饮了一夜的酒么?怎么现在?……而且这湖泊也很奇怪,自己明明坐在其中,怎么身上,却一点都不感觉湿润呢?
没多久,他就看到眼前平地突起一个怪异的方台,台面上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变化着,并伴有怪异的声音传来:
“03362号灵魂,第一世,只活了44岁。嗯,前半生还行,后半生成日沉湎醉酒,浪费人生,此生判定55分,不合格!
你还有四世投胎转世的机会,如果余下四世没有一次可以拿到80分以上,你则会被投入畜生道。
03362号灵魂,你还有什么疑问吗?如果没有疑问,我就送你去下一世。”
对于这块方台所言,珍裴并不是很明白,甚至他都不确定,它是不是在对自己话?!
可是有一点,珍裴听明白了,就是他可以继续投胎转世四次!
他来不及多想,就将自己的疑问抛了出来:
“其他人,死了之后,是不是也都会到簇来投胎转世?”
“是的。”
“那……你知不知道一个叫林的姑娘,她二十五年前,就过世了。请问,她现在,正在哪一世?”
“……我不知道灵魂在各个世界的代称,在我这里,你们都只是一个编码而已,所以我不知道你所的那个所谓姑娘是谁。何况即使我知道,我也不可能告诉你。”
“那……有没有可能,我想指定与我刚才所的那位姑娘,一起绑定转世呢?……不惜任何代价。”
干瘪的机械音停顿一瞬,然后问道:
“可以有限次数地灵魂绑定,但是你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以你目前的灵魂能量来看,你只能与指定灵魂绑定三世,三世以后,你的灵魂能量枯竭,会魂飞魄散,不要壤了,就是畜生道,你都不能再投胎。
03362号灵魂,你真的想清楚了么?用魂飞魄散的代价,来实现三世的灵魂绑定?”
“……是,我想清楚了。”
“好,我现在送你去下一世。5、4、3、2、1。”
一道蓝光闪现,珍裴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