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三十七八岁年纪,中等身材,很是敦实壮硕,脸圆眼阔,穿一身略显浮夸的西装,头发却打理得非常仔细,此刻正盯着羽沫细看,神态颇有几分讶异。
羽沫被盯得有几分不自在,下意识地瞄了眼侧面长玻璃上的影子,自己长发高挽,一丝未乱,丝质白长裙,素雅合身,仪态穿着没什么问题。
只得再次举了举手中订单:“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沫沫花坊的,来结一下您公司订的盆栽的钱。”
“梁羽沫,是不是?请进——”对方说着,先自顾自地往里走。
羽沫一时愣住,这声音很是耳熟,似乎哪里听到过,再细细一回想,更觉尴尬。
站在门口,犹豫半天,低头看看手里订单,只得勉强跟着走进最里面的办公室。
中年男子一坐下,就不慌不忙地着手处理手边文件,倒好似忘了屋子正中还站着个等着收帐的大活人。
羽沫被晾在一边,站了好一会儿,看对方似有意怠慢,只好拣了个靠窗的沙发坐下,低头翻看手机干等着。
男子处理了四五份文件,又拿起电话大声和人交待了几件事情。才摁下座机键,喊人送进来两杯咖啡。
此刻,才抬头笑道:“我刚才正准备出门办事,不想一开门竟然遇见你,这不是很巧吗?想起来我是谁了么?”
羽沫微笑:“刚才那送咖啡的女孩子不是进来喊人了么。佟老板,你好。”
“好久不见,羽沫。”佟大国调整了下坐姿,往大班椅上舒服地靠了靠,“眼睛治好了?真是比以前更漂亮了。喝咖啡,我记得你喜欢加糖的?还要吗,我喊人进来再给你加几块?”
“我不喜欢加糖的,您不用麻烦。”
“我们这里经常需要订些花花草草的,昨天销售部的小孩子们议论槐树街上新开了个小店挺有特色,我就同意试试,沫沫花坊,难道是你开的?”
羽沫点头,随意的往四周看了看,一百平米左右的办公区域,被分隔成了两部分,外间有七八个人合用,佟大国单独使用一间,中档装修。但很显然,此间主人很是得意。
“我这里看着还行么?”佟大国靠在大班椅里,转了几转,“有点人脉后,我就从原公司跳槽出来了。自己开公司也没几年,好在朋友多,帮忙的不少,生意还不错。你的小花店开得怎么样?”
“还行。”羽沫简短作答,扬了扬手里的单据,“你受累看一下,我找哪位方便结一下帐?”
佟大国顺手接过来,只瞄了一眼,又漫不经心地扔在桌上,抬下巴示意羽沫坐。
羽沫心里不耐烦。但自从她自己开店,经济压力巨大,笑对客户也早就成了她默认的自我管理准则。谁做生意还能不遇见几个难缠的客户呢?这么想着又低头坐下。
“你妈妈最近身体还好吗?”佟大国歪着头默默打量她。
“她还好。”羽沫职业微笑。
“那你呢?”佟大国把双手抱在胸前,笑问。
“打理打理花店,也还行。”羽沫站起身,“你挺忙的,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这是收据。”
佟大国微笑:“我倒是不太忙。好久不见,我请你吃顿便饭?”
羽沫摇头:“不用客气。我今天还有事,别的地方还有花要送。”
“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你来定。”佟大国摊开手笑。
“恐怕,我最近一直会很忙。”羽沫微笑。
“作女人么,不好说自己一直很忙的,要学会享受生活。要不然男人可能会受不了她,找个小姑娘逃跑了,那可怎么办?”佟大国低下头,吹了吹杯里的咖啡,抬眼看她。
“能够拐个小姑娘逃跑,这男人可也够有本事的,起码够招人儿的。”羽沫退步坐下,挑了挑眉,嘁地笑了一声,“说也奇怪,有些男人吧,怎么都招女人待见,有些就怎么也不行。”
佟大国呵呵地笑了两声,把杯子放在桌上,支了头侧身看她:“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了。羽沫,我以前怎么记得你跟块木头似的,还说翻脸就翻脸。现在可真是长大了,受了多大的刺激也能够装上那么一装了。”
羽沫抿紧唇,没吭声。
“怎么,真生气了?”佟大国笑,轻轻地用中指弹敲着杯子。
羽沫笑,再次起身:“你这里我也好好参观过了,你的现状我也仔细瞻仰过了,你刚话里话外的也嘲笑够了。给钱吧,我还有事呢。”
佟大国笑:“要钱有这么急的吗,淑女气质都不要了?怎么我们也算是前任相见,叙叙旧,你真没有后悔过?”
“要是没有嫁给过他,我这辈子才会后悔。”羽沫想也未想,话一出口,两人俱都是一阵沉默。
佟大国摇头哂笑,停了会儿,从抽屉里递出张名片:“我的公司虽然不大,也常有要用花的时候,希望今后多多合作。拿着啊?”
羽沫犹豫了下,伸手去接,被佟大国反手握住手腕。
羽沫挑眉看向他,对方迎着她目光停了会儿,慢慢松了手:“羽沫,虽然现在说这些都是废话了,但是我当初是真心实意想过要娶你。所以我心里一直存着个很大的困惑,想清清楚楚地问一句,你对我可曾有过一点点真心?”
羽沫低了头,停了会:“没有过。”
“那么是你骗了我了?”
“没有。”
“你答应过嫁给我?还不算是骗我?”
“我妈乐见我嫁给你。你也没在乎过我喜不喜欢你。我当时小。”
“这么孝顺,你还反悔?”
“你触碰了我的底线。”
“底线?”佟大国冷笑了一声,坐回大班椅,往后仰头轻轻转动,“不过是一场逢场作戏。英姐老公包二奶,在认识你之前,她就对我好。认识你之后,我们其实已经断了。那天是喝醉了,又在升职关键期……你现在也出来做事情了,你没被迫做过违心的事吗,小白莲?”
“我是来结帐的。”羽沫皱眉,“对陈年旧事没什么兴趣。”
“可我有兴趣。”佟大国轻笑一声,“我秘书很忙的,你也可以明天再来试试。”
羽沫端起咖啡,又慢慢坐下。
“真是长大了啊,有耐性了,真好。”佟大国咧嘴冷笑,“我追你时,天天得哄着你,而你那时还是个冷傲的小瞎子。我也算是个痴情的,对不对?”
佟大国起身,大步走到羽沫跟前,羽沫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佟大国递了张棉纸巾,羽沫没接,佟大国伸手帮她抹了下嘴角,把纸巾塞到她手里,又蹲下身:“羽沫,我出轨,你悔婚,我不怪你。可是天底下的男人大多一个德性,你嫁了人又如何了?你男人没出轨吗?现在怎么想,羽沫?”
“你秘书不忙的时候,让她打电话给沫沫花坊,会再有人来结帐的。”羽沫把纸巾扔到地上,起身往外走。
“你真觉得你没欺骗么,姑娘?”佟大国在身后冷笑了声,“我急匆匆赶回来,想和你解释。不过三天,不过三天我的准新娘就已经和别的男人,公然的在街头搂搂抱抱了。我不过逢场作戏,婚约在我心中一直是件正经事。你呢,出轨还悔婚,我十恶不赦,你就真的清白无辜?”
羽沫站住:“婚约在你心目中只是一件‘正经事’,是么?和你规划的其他正经事一样,只需要你按时按约完成它就成了,是吗?当两个人对感情的看法完全不一致时,有一个人就会感到非常压抑甚至痛苦,可惜,你可能永远不会懂。我是在知道你出轨和你提出解除婚约后才和他在一起的。算了,都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出轨,我的小姑娘不能忍。可她亲手挑的男人做得更狠更无情,抛妻弃子,一走了之。羽沫,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现在怎么想?”
梁羽沫静静转回身,挑眉笑笑:“真想听?”
佟大国怀抱双臂,一脸看好戏的轻慢,点点头。
“我和他五年夫妻,一直很好,结果这样,我不得不承认我现在非常难过。”羽沫低头,“当初你劈腿,我想,宁可孤独终老也不能将就,这个男人无可救药。可对他,”羽沫深深地吸了口气,声音微颤,“我一直在深夜里痛哭,我好想知道我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够好,他为什么会这么做?我知道我这样讲没什么骨气,可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佟大国呆愣愣地看着梁羽沫。
半晌才摇了摇头,冷哼出声:“你说话可他m的真够伤人。不过这么一根筋,撞到南墙了也算是活该。”
又笑笑:“没想到,你这个女人白长得这么漂亮,脑子竟然不好使。拿着我的名片吧,有需要的时侯电话,你再没心肝没眼光,好歹在我这头,你也勉强算半个前任。”低头摁下座机键,喊秘书进来结账。
把羽沫送出来,佟大国一直揣着手站在门口,直看到她消失在走廊尽头,才回转身重重的关上了门。